及笄那年,柳容音爬了摄政王裴鸣的床,偷走了他缠于掌心的佛珠。
世人说她恬不知耻,但他们不知道——
那串佛珠是她三叩九拜爬了999层台阶求来的。
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
大夏皇宫,金銮殿。
柳容音披麻戴孝的跪在殿前,对着龙椅上的萧帝重重磕头。
“陛下,臣女自请驻守北疆接手柳家军,继承我父母戍卫边疆的职责。”
听到她的决定,萧帝很是欣慰:“容音,你父母皆是铁骨铮铮的忠臣,你作为柳家唯一的血脉,朕相信你会成为巾帼英雄。”
片刻,他顿了顿,再度开口:“可是……你若远赴北疆,摄者王他能同意吗?毕竟这些年,你一直在他身边长大……”
萧帝口中的摄政王,是柳容音叫了十年的皇叔。
也是她藏于少女心事里的悸动。
柳容音攥紧手心,沉默一瞬后,红着的眼眶中又添了几分坚定。
“保卫边疆是柳家军世代职责,纵我是女儿身,也该尽一份力。”
“皇叔虽然把我从小养到大,但养育之恩我已还清……如今他已有婚约,我此番离开对谁都好。”
萧帝点了点头,命魏公公拿了一块青铜虎符给她。
“你既已想通,朕支持你的决定。这十日你和摄政王好好道别,待月底你生辰一过,便带着柳家军启程北疆吧。”
柳容音低低应了声是,再叩谢圣恩出了宫。
摄政王府。
门匾上镀金的四个大字,在夕阳中熠熠生辉。
看着高高的门槛,柳容音的思绪恍惚回到了从前。
十七岁的裴鸣一身白衣,牵着七岁的她走进了这扇高门。
他说:“小容音别怕,你父母双双上了战场,今后本王做你的倚仗。”
外人眼中杀伐果断,心狠手辣的摄政王在她面前,从未冷过一次脸。
十三岁时她来葵水,慌乱无措之际,裴鸣携风雨匆匆赶来,拿着汤婆子为她捂了一夜的肚子。
十四岁时她上香回京路上遭遇刺杀,裴鸣将她护在怀中,挡住了密密麻麻的箭袭,险些丧命。
他高烧昏迷不醒的那三天三夜,柳容音哭得六神无主,衣不解带地守在他床边。
也是那时候,柳容音终于意识到自己对他的感情早已变质。
十五岁及笄那年,柳容音趁着醉意爬上裴鸣的床榻,偷亲了他。
那一刻,裴鸣看向她的眼神极凉。
“柳容音,我是你皇叔!你这是大逆不道!”
柳容音莫名有些发怵,但晕乎乎的醉意让她藏在心底深处的情愫直涌上头。
四目相对,她红着眼表明了爱意,也说出自己不愿再唤他皇叔的决定。
当时的裴鸣揉着眉心,将她推出了房间。
“你还小,根本不懂什么是男女之情。今日的话我只当没有听过,以后不许再提!”
那天晚上,柳容音抱着裴鸣送她的青莲玉枕哭了一整夜。
但十五岁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他越拒绝,她便越挫越勇。
柳容音开始不喊他皇叔,给他亲手熬制并蒂莲花羹传达少女心意,给他绣鸳鸯荷包表露肆意张扬的爱意,像京城无数喜欢他的女子一样追求他。
可裴鸣却对她越来越疏离冷淡,甚至不再踏足她的梅苑。
但柳容音从没想过放弃,依旧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喜欢。
但现在,不一样了。
三个月前,裴鸣和丞相府嫡女江渡月互换了庚帖,全京城都在聊这一段郎才女貌的姻缘佳话。
他带着江渡月游山玩水,去玉灵山看了漫山遍野的鸢尾花,去琅琊山捉了成千上万萤火虫做了灯笼。
他把全京城所有女子想要的浪漫,统统给了江渡月。
还有从前那些独属柳容音的偏爱和柔情,也都全给了她。
柳容音不是没有哭过闹过,可换来的只是裴鸣更甚的冷意:“柳容音,九年前我是你皇叔,往后我也只会是你皇叔。”
“明年开春我就迎娶阿月为妻,到时候你要叫她一声婶婶。”
婚期已定,再无变数。
柳容音看着江渡月淋雨来王府寻裴鸣,她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有着褐色泥泞,像一只小花猫。
可一向有洁癖的裴鸣,却毫无芥蒂地俯身吻上了她的脸。
雨水泥泞污脏了他,磅礴雨声缄默了柳容音。
那一刻,她终于意识到曾经的一切皆是她一意孤行,裴鸣永远都不可能喜欢她。
大雨滂沱,柳容音的心死得彻底。
她不能再喜欢裴鸣了。
也不会再留在他身边。
柳容音跨过高高的门槛刚要进去,和迎面出来的裴鸣撞到了一起。
他一身玄袍透着清冷威严,看向她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
柳容音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皇叔……”
刚要说话,他训斥的声音已经传来。
“杵在门口做什么,是让人觉得摄政王府没了你的容身之处吗?”
柳容音神色一愣,心头顿时酸涩。
从前有人说她是摄政王府的“累赘”,裴鸣派人割了那人的舌头再丢去宁古塔流放。
“小容音从来都不是本王的累赘,摄政王府也永远都是你的家。”
那时候的他,将柳容音宠得无法无天,替她挡住外界所有闲言碎语。
但现在,这样扎心窝的话,竟然是从他口中说出。
默然片刻,柳容音扯了扯苍白的唇:“以后不会了。”
还有十日她就要去戍守边疆了,不会再做他的累赘,也不会再让旁人误会。
柳容音垂着眼帘准备回梅苑,身后传来裴鸣的声音。
“今日去了哪里,为何穿一身素衣?”
裴鸣皱着眉上下打量着她,对她今日的穿着很是不满。
迎上他犀利的目光,柳容音只觉喉头一阵发哽。
七日前,得知父母战死沙场的噩耗,她六神无主的去找裴鸣,想要他陪自己去城门迎接棺柩回京。
“皇叔,今夜亥时你能否陪我……”
可当时正赶着去见江渡月的裴鸣,直接甩开了她的手,语气如同淬冰。
“别再说这些不知羞耻的话,你就算不顾及自己名声,也要想想你的父母和柳家军的清誉!”
这些天裴鸣日日都和心上人在一起,根本没在意她已经连着穿了七日的素衣。
收拢思绪,柳容音哑声回应裴鸣。
“我今日入宫见了圣上,再过几日……”
话音未尽,一辆悬挂着‘江’氏锦旗的马车自远处缓缓驶来,门帘带着清脆的铜铃声响。
裴鸣的神色刹那柔和了下来。
再度收回视线,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清。
“我有事要出去,你在府中安分点,下次进宫面圣别穿这么素白,不然还以为我摄政王府有丧事。”
说完,他便匆匆走了出去。
望着他跨步上马车,缓缓远去的背影,柳容音的眼尾一寸寸泛红。
离别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也是,现在他满心满眼都只有江渡月,又怎会在意其他身外之事。
柳容音在原地站了半响,才默默回了梅苑。
萧条的庭院内,粗狂的梅花树干上剑痕斑驳。
一刀一刀的划痕,是裴鸣手把手教她练剑时留下的。
“我的小容音,力拔山兮气盖世!以后定能扶摇直上九万里。”
大概是第一次养小孩,裴鸣总喜欢逗柳容音,揉着她的头发说她的剑气厉害到可以劈山。
事实上,只有浅浅的一道剑痕。
回笼思绪,如今再看着这些过往的印记,柳容音心底只有无尽的苦涩蔓延成海。
如今要离开王府,她也该收拾东西,清空自己在梅苑的所有痕迹了。
回到房间,柳容音默默的清理着封存在柜子里的物品。
一月一绣的鸳鸯荷包,初一十五去白马寺求的平安福,还有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鞋垫。
统统都是她明目张胆表露爱意,却被裴鸣拒之门外的物品。
柳容音没有犹豫,将它们一一放进木匣子。
柜子另一层,是这些年裴鸣送她的礼物。
她说喜欢拉弓射箭,他遍寻整个华夏大陆,为她找到上等柘木打造良弓。
她羡慕贵府千金之礼,他亲手雕刻了一支岫玉发簪送她做生辰礼,还说。
“小容音是镇国将军之女,你的弓箭定要举世无双,你喜欢的发簪也当是独一无二的。”
那时候的裴鸣,把她捧在了心尖儿宠。
可现在,过往的一切如回旋镖一般直扎在柳容音的心头。
裴鸣让她体会到什么是被爱,也让她清楚的知道什么是一落千丈的不爱。
回过神,柳容音将手中冰冷的玉簪尽数放进木匣子内。
边疆路远,这些东西带着累赘,丢了可惜,把它们全数典当换钱,再把钱还给裴鸣。
就当还了他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翌日一早。
柳容音出府去了当铺,变卖了那些东西后,又进一个铁匠铺,打算打造一块护心铠甲好为驻守边疆作准备。
“这护心铠甲需要鲸鱼骨做原材料,需等三日才能完工。”老师傅对她说道。
柳容音点头应了,正要转身离开,赫然看见裴鸣站在铁铺门口,面色阴郁看着她。
“护心铠甲?你制它做什么?”
柳容音没想到裴鸣会在这里,下意识说出了措辞:“母亲让我打造的。”
闻言,裴鸣皱眉点了点头。
“以后这种事,你让下人做就好,何必亲自跑一趟。”
他的话让柳容音神色一阵黯然。
以他摄政王的心思缜密,竟然丝毫不疑,一个在远北疆的人怎么会让她从千里迢迢的京城打造护心铠甲。
柳容音刚要说话,却看到裴鸣侧身牵住一只素白娇小的手,走进了铁铺。
看到一身白衣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江渡月,她心头微颤。
皇叔喜欢的女子,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
只一眼,她都久久没能移开视线。
四目相对,江渡月对着柳容音莞尔一笑。
“容音,别被你皇叔吓到了,他只是看你孤身一人独行,所以才有些担心。”
她的眉眼很温柔,衬得裴鸣一张冷脸也多了几分柔和。
“走吧,莫耽误了刻婚书的时辰。”说完,他就牵着江渡月往里走。
再转眸看向柳容音之际,已恢复冷清严肃的神色:“在这里待着,等下随我一起回府。”
柳容音心口一窒,想拒绝的话刚要出口,裴鸣已经走进了里间。
江渡月拉着她在一旁坐下,笑盈盈地分享她和裴鸣之间的事。
“你皇叔看着傲然,实则体贴,这几个月,他总是变着花样送我礼物,带我去天音寺祈福,陪我去赏花灯放纸鸢。”
“所有人都说他很爱我,可我却始终少了一份安全感,不知道他对我好到底是因为这份婚约,还是真的喜欢……”
江渡月的欢喜和忧愁,是柳容音奢求而不可得。
可此刻,她只能强逼自己心如止水:“皇叔喜不喜欢你我不知道,但我从未见过他对别的女子这么在意。”
江渡月面颊涌上一缕绯红,拿着帕子掩嘴而笑。
“若真如此,那我也放心嫁给他了。”
柳容音垂着眼帘没再接话。
两人造完婚书后,江渡月又拉着柳容音去隔壁的铺子看衣裙。
她拿起一条镶着金丝的红裙在柳容音面前比了比:“容音穿这种红红火火的颜色甚是好看,到时候我和你皇叔成亲那日,你穿这身红裙可好?”
红色的布如同鲜血刺进柳容音眼中,她瞬间想到了父亲母亲残破铠甲下浑身是血的模样。
“我不穿。”抵触涌上心头,柳容音下意识就推开了裙衫。
父母头七刚过,她不想碰任何喜庆的颜色。
裴鸣见她这副模样,面色瞬间冷了下来。
“没规矩!阿月送你见面礼,你怎敢拒绝?”
薄凉的话语似捅穿心脏的利刃,让柳容音呼吸一滞。
她抬起僵硬的手,接住了红裙:“多谢皇婶。”
江渡月娇羞笑道:“我和你皇叔还未成婚,现在叫皇婶早了。”
裴鸣一脸宠溺:“不早,现在刚刚好。”
柳容音缄默地看向他们两人,托着红裙的手一点点攥紧。
门外天色微暗,压抑的乌云滚滚压城。
裴鸣看了看天,不容置喙的对柳容音说道:“我先送你皇婶回去,再来接你。”
说完,他牵着江渡月往外走。
两人亲昵的交谈声隐约传来。
“阿渡,你对从小养大的容音怎么这么凶,是不喜欢她吗?”
裴鸣的声音清晰传入柳容音的耳中。
“对。”
短短一个字,如巨钟敲在山间。
她抬手压了压左心口,对着裴鸣远去的背影低声喃喃道:“皇叔,你放心,你不喜欢的拖油瓶,还有九天就要离开了。”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随即是轰隆的雷声。
直到瓢泼大雨落了下来,裴鸣依旧没来接她。
成衣铺已经打烊,柳容音在屋檐下躲着雨。
京城街巷亮起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灯属于她。
柳容音恍惚想起年幼时,裴鸣从未失约过。
即使他有事要离开,也会说:“容音,我去去就回,你在这里不要动,等我来接你。”
柳容音学会了乖乖在原地等裴鸣,可这次他却失约了。
冷风裹挟着冰雨让柳容音瑟瑟发抖,眼看天色越来越暗,她只能冒着雨准备冲回王府。
正在这时,一阵车轮滚动声和马蹄声由远及近。
“柳容音!”
马车尚未停稳,裴鸣已经跳了下来,大步朝她走来。
青石地板上的积水,映出柳容音惨白的脸色,还有裴鸣的盛怒。
“我没来接你,你不会自己走回去?”
莫名的怒火让柳容音眼角沁了水雾。
她轻颤着睫毛,咽回喉间的苦涩:“对不起,皇叔,我以后不会等你了。”
以后,我会迎着风淋着雨,走自己的人生。
再也不会等你了。
裴鸣沉默一瞬,解下玄色披风披在她身上。
湿漉的雨水顺着他的发髻淌落到脸颊上,再顺着硬朗的下颚线滴落。
“上车。”
他拉着柳容音上了马车,让车夫驱车回王府。
一路无言,直到回了梅苑,裴鸣一眼就看出院子里的异常。
“怎么空空荡荡的,跟没住人一样?”
柳容音将身上的披风递还给他,说出了早已想好的措辞。
“一些无用的东西全都收起来了,待日后皇叔成婚再添喜庆的。”
裴鸣点了点头,转而又严肃提醒道。
“往后阿月进了王府,你绣的那些鸳鸯香囊,记得统统收起来,莫让阿月瞧见。”
柳容音乖顺的点了点头:“好。”
其实这几日,她不仅把所有的香囊丢了,连同那些针线也全都丢了出去。
裴鸣见她应得毫不迟疑,眉头拧紧了几分。
但他未再多言,叮嘱她早些休息,便转身走出了梅苑。
这一夜,柳容音睡得很不安稳。
梦里的她好像回到了幼时,父亲母亲带着柳家军征战沙场,留她一人在京。
她在街头迷了路,瓢泼大雨砸落在她身上,却无一人为她撑伞。
十七岁的裴鸣路过,淡漠的扫了她一眼便继续前行,没有任何怜惜之意。
柳容音抽噎着睁开眼,发现自己在睡梦中泪流满面。
倘若当年,裴鸣没有为她撑伞,没有牵着她的手进王府。
自己和他是不是不会有这么深的羁绊。
他也不会在自己的心底,生根发芽这么多年……
翌日,风清云高。
裴鸣命人煮了姜糖水送来柳容音的院子,又带了一堆礼物给她。
“昨日那衣服你不喜欢,阿月又给你特意挑了脂粉,你改日要好好谢谢她。”
看到那琳琅满目一堆胭脂盒,柳容音平静的点了点头:“谢谢皇叔。”
还有八日,她就要换上戎装戍守边疆,这些东西大抵是用不上的。
空气一阵静默,裴鸣灼灼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久久没再说话。
“你寻个时间给你父母写封信,让他们回京参加本王的婚宴,你和他们九年多未见,如此也可聚一聚。”
他的话,让柳容音整个人僵在原地,喉间也涌上一阵涩痛。
她也想给父亲母亲写信,可身掩黄沙的他们,又如何能收得到……
“边疆不平,柳家军誓死不回京,皇叔的婚宴,他们怕是回不来。”
柳容音嗓音哽了几分,没有说出实情。
早在父亲母亲的黑棺抬进京城那一刻,裴鸣没有陪在她身边,她就打消了告诉他真相的念头。
终究是她一人的丧事,又何必坏了他迎娶心上人的喜庆。
裴鸣不知她心中所想,而是淡淡点了点头。
“既是如此,那他们不回来也罢,你全权代表柳家出席即可。”
说完,他便起身离开。
看到门口的红缨长枪,裴鸣又驻足问了一句:“怎么突然把枪拿了出来?”
柳容音怔了怔,低声应道:“放太久落灰了,拿出来擦一擦。”
裴鸣点了点头,未再多言。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柳容音蜷紧手心,眼眶红了一圈又一圈。
这次之后,裴鸣没再踏足梅苑。
他每日除了上朝就是陪着江渡月游玩,走遍整个京城。
柳容音宅在院子里,一步也没跨出过王府,一个人在房间默默收拾着东西。
中秋节这日,柳容音去铁匠铺领了定制的护心铠甲。
随后提了一壶酒去了柳家祖坟,拜见父母。
绵延起伏的山地,密密麻麻耸立着大大小小上百座坟丘。
柳家世代从军,无论男丁女丁皆骑战马上阵杀敌,保家卫国。
旁人凯旋而归,但她的叔叔伯伯和各族兄长,都是躺在棺柩被将士们抬回来。
有的身首异处,有的四肢不全,还有的仅剩一副残血铠甲。
但无论他们是何种牺牲方式,都被柳家军众将士带回家落叶归根。
看着面前紧挨在一起的两座新坟,柳容音将酒壶里的酒在墓碑前缓缓倾洒。
“爹,娘,每逢佳节倍思亲,女儿来看你们了……”
“你们总说容音自幼体弱多病,吃不了风沙的苦,所以将我留在京城娇养着。可我身上流淌着柳家血脉,有你们这样的爹娘,又怎会是个吃不了苦的女娇娥?”
“还有五天,我就会穿上娘的铠甲,戴上爹的佩剑,去边疆和三万柳家军汇合。”
“边疆一日不平,容音一日不回京,以后若是没能来坟前尽孝,容音会在黄泉路上找你们,到时候……别忘了接女儿回家……”
柳容音在坟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又恍惚地陪了他们好一会儿,才堪堪起身。
待回王府,一轮圆月高高悬挂在屋檐一角。
管家见到她,连忙走来。
“小姐,王爷喊您去青竹院吃团圆饭,一直在等着您呢。”
柳容音愣了一下,有些犹豫。
九年前裴鸣同她过的一个节便是中秋节,那时的他说:“别人中秋吃团圆饭,我带小容音爬屋顶看嫦娥奔月。”
如今再一起过第十个中秋节,这顿团圆饭就当是离别饭吧。
柳容音应了管家,去了裴鸣的青竹院。
一进前厅,她就看见了裴鸣和江渡月坐在八仙桌前贴耳私语。
江渡月小鸟依人地依偎在他身侧,时不时掩面娇笑。
见到柳容音,两人的谈笑声戛然而止。
“容音来了,今日中秋节,我特意请了天香阁的厨子来王府做菜,我们一起过节。”
江渡月笑颜温婉地拉着柳容音在桌前坐下,又宛若女主人一般招呼着婢女为她倒茶添碗筷。
看着满桌子的佳肴美味,红烧狮子头、翡翠西葫芦、凤舌佛跳墙、冰糖血燕樱桃肉……
柳容音僵坐着,一筷子都没有夹菜。
因为这些菜,没有一道是她能吃的。
幼时体弱多病,逢年过节的大鱼大肉她每吃一次,都要大病一场。
药王谷的神医说她须饮食清淡,少荤多素。
裴鸣为此找萧帝从御膳房调了一个厨子回摄政王府,专门为柳容音定制一日三餐。
这么多年,他都记得。
可今日青竹院的菜肴,却没有一道是为她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