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娘仨出了村坐上牛车直奔东北方的慧慈庵
我娘悄悄道慧慈庵山下松林有劫道的,和纲石村的勾连,连僧尼都骚扰,他们昼伏夜出,咱们避开时辰早去
赶车的看了我们数次,实在忍不住提醒你们都是娘们家的,要过这林子怕不易,不如绕到山上小道过去他常年在外跑车马,还真知晓一条小道,是猎户们为蹲守大兽在林中深处踩出来的
我不知其中深浅,我娘却知晓的,出门在外遇到个热心人不容易,对车夫千恩万谢了
松林外,车夫就不肯进去了,指引给我们道路调车就走
我娘用破布将我头脸都裹了,又叫我穿上男人的破棉袄,抄起一个木棍在前我在前头走,遇到什么你赶紧跑,尽力跑出去……她顿了一下,实在跑不出去,往山顶崖上跑,我们娘仨死在一起也好
我将宁宝手里塞一个窝窝头,她专注去嘬就不会发出声音,跟在娘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入了松林
密集而挺直的松林沉默而幽深,阴森森的不肯放阳光进来
我们连大口地呼吸都不敢,提着气尽力不发出一点声音,脑子里只一个念头快走
抱孩子时间一长,我觉得手要断掉了,可一点都不敢松懈
大概走到最高处了,一阵寒凉的风像阴风似的扑面吹来,几声粗嘎的声音在下头传来张大官叫咱们守着说有个娇媚的娘们要过来,这也没见啊,大冷天的难不成一直在这伏着
几个粗蛮的男人正凑在下道松林处,看身形极为粗鲁,说的话没法听这官人有意思,给钱让咱们劫这娘们,还说咱们要做什么都行,弄死也无碍你说那娘们是他什么人,多大仇啊,把他给踹了听那意思就不让她好过,咱管那干什么,先把财抢了,再办人,嘿嘿……
我脑袋嗡嗡地响,这世道之险恶却原来如此之重
张滔那***竟然买了此鲁粗鲁野蛮的强盗来对付我,而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还是他曾经的女人,带着他亲生孩子的
一直提着的呼吸好像彻底断了,我眼前一黑,头昏目眩,差点将宁宝脱手
娘紧紧抿着唇,看她面色青紫,也是极力在支撑,将宁宝接过来,使劲拧了我一把不想宁宝死,你就给我走早就跟你说过张滔不可靠你非不听,有本事你给我反过来把他给杀了
松林阴暗森冷,冰凉的气息终使我回过神来
好个人面兽心的渣
让这么些个人面兽心的两脚兽来祸害手无寸铁的我们
我不能死,他算什么东西竟能如此欺压我,想要我死,没门
我抱过宁宝,收紧筋肉快速往前走,一直走出了林子
下了山,走不远,慧慈庵到了
我娘拉着我跪下,又捧出窝窝头泪汪汪地哀求,庵主给我们腾出一间禅室,比土地庙那个小屋强的地方就是多了两床被褥,床板上铺了干净的草,其余只徒四壁
我们没什么香火进项,前几年还有良田二十亩,净叫纲石村给抢去了,只余几亩薄田,你们有吃的最好,没吃的,我们也养不起
我们的吃食够七天的,此处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也是个容身之所
僧尼们听闻我们竟从纲石村周全地过来了,都来打听,絮絮叨叨地将村里的情形说了底透
说到那八个匪徒叫什么八鬼的同纲石村村长勾搭一块,真跟鬼似的阴魂不散,惯常收钱抢财又夺命,一次不着还会狗皮膏药似的贴上来,庵主道你们可千万别同他们有什么遭遇,不然他们追着你们不放的,实在话,要是他们来了,我们也跟着遭殃她敏锐地察觉出我们能周全过岗定是同他们有勾连的
如此说来,这刚刚寻的避身之所,也非我们久待之处
我的心里漫漫泛起一股疲累,此处庵庙虽破,然静谧檀幽,佛声如玉,当为污尘之中难得的菩提净所,失之可惜
宁宝睡了,娘偎在榻边上守着她
我悄悄出门,摸到庵主的禅室外,屋里传出她安详的颂佛声,我眼里一热,涩声道俗家有一事相求,万望庵主相助
丛林呜咽,山郭静默
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