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我摸到灶房上给我们娘俩做了热面汤，喂给宁宝吃了，我也吃过，身上暖和多了，即刻就走
到我外祖家还有二十里路，非得雇个牛车才行，只得将外衫当了，得一百文，好歹雇到车了，此时行人尚少，终于顺利出城
半个时辰后，外祖家到了
院内，舅舅、表哥们都在，面无表情地盯着中间放着的木板床，床上一袭破被盖着一个人，霜雪落到她身上，白皑皑一片她紧闭双目，像已气绝
我将宁宝塞给外祖母，扑到她面前试探她鼻息，毫无所觉不由胸中激荡，酸涩喷鼻，一股怒意勃发你将我害得这样惨，自己倒先死了你给我起来，我倒要问问你，到底你为何反对张滔
破被下的手指竟动了，已被舅舅判定死亡的我娘，拼力活过来，在看到我的刹那，无神的眼睛终于有了生机你回来了，娘鲁你很久了
外祖母痛哭
舅舅冷脸发话你们一个两个都是弃妇，名声坏了，都留我家里，以后我家闺女怎么嫁人我不能留你们，自己想办法去吧
我将娘搀扶下来，抱着宁宝往外走
外祖母追上我们将半袋粗粮面和兜里藏的五个鸡蛋塞给我们，哭得说不出话，只牢牢地攥着我们的手
我深吸一口气，将胸中涩麻压下去，只道给我个火折子
外祖母一直踮着裹了的小脚远远跟着，直到看着我们进了村头的土地庙才抹着眼泪回去，又提了一口陶土锅来放下
娘抱着那条破被将宁宝裹严实了放在土地老爷座下，宁宝好奇地打量左右，见土地爷塑身慈祥，竟也笑起来
我从外抱了柴禾进来，万幸土地庙建的地界好，身后有条河，娘和了泥巴垒起一个小灶台，还垒了烟道通往窗外
外祖母年纪大了，伤到心肠，渐渐有些脱力
我扶着她坐下，向她保证您放心，不论如何，我们都不会死
我去做事，弄面片，娘去寻野菜，炊烟升起来，小小一方破庙也有了生机
外祖母不哭了，看我们忙这忙那，打起精神顾看宁宝
此处虽荒僻简陋，但无风雪侵扰之忧了，火炉烧起来，庙内也暖和了
宁宝吃饱就睡了，她安好，我们都安好
冬日下地的少，但有捡拾柴禾的村民都看见了我们，三三两两地过来打问，外祖母客客气气应和，求他们多照看我们
我将宽大的树叶压平整，一叶叶用削尖的细木棒钉在两条破木条板上
村民们好奇地看着，心想，婉娃都沦落成这样了还鼓捣啥精巧玩意儿
我以木炭为笔，当着他们的面在树叶上写出两行字
霜雪砌青闺，风鹏归地庙
并将菩提弟子作横批挂在庙门处
村民们当成了热闹来看，因远近的并无一个妇人能识文写字，闹哄哄叫了村塾先生来叫他快快解说
村塾起初不以为意，还有谁能比他更识文断字但见我门庭上的两行字，胡子捋了好几把，连连点头可以可以，小女子家的有这份心劲就不错了
我规规矩矩向村民行礼临近年关了，各家有想写书信的，写对联的，尽可来找我，我们不图钱财，只盼着能以吃食交换，助我们过活，婉婉给父老乡亲叩头了
自晚间到第二日早晨，来找我写字的人越来越多，吃的也都带来了，有蒸好的窝窝头，有做好的咸菜，屠户还给了两根腊肠算是能吃上肉了，还有鸡蛋、芋头……看上去能吃五六天了
写到第三天傍晚，我关了庙门，清点吃食全都包在一起，这里不能待了事不过三，如今已是第三日，我在这里的传言应该已散到外围去，有好的必定就有坏的，而现在我们脆弱得很，不能承受坏的
近黎明时分，抱了宁宝，悄悄出了庙门
张滔在城里打探许久都没有我的消息，不甘心，又派人追到我爹那里，又没看到，才追到我外祖这里，得知我在土地庙，叫人散播我乃不祥之人的流言，不让村民们给我送吃的
舅舅得了他的好处，带人上土地庙赶人只看到村人在抢我树叶上的字，而庙内已人去屋空
张滔连着几次都没看到我惨死的样子，很吃惊意外
他知道我识字，但并不知道我能识得多少字，也根本不在意，在他眼里女人识字屁用没有，女人就是给男人搓扁揉圆反复拿捏的
没想到我竟然用识字来换吃的这都饿不死她让这贱女人得了好处了她没别的地方去，肯定去慧慈庵了，快，联系纲石村八鬼在路上劫了她，把她老娘那个老泼妇一并办了
想一想***的那八鬼折磨我娘俩的场面，他高兴地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