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冉回到家后,洗漱完毕便已经临近凌晨。
陈洲年还是没有回家。
戚冉没有发消息问他在哪,而是直接睡了过去。
曾经,陈洲年不回来,她就彻夜难眠,想着他现在又在谁那里。
第一次,在没有陈洲年在身侧的夜里,她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大早,戚冉还在睡梦里。
砰得一声,卧室的门就被人暴力推开了,随之而来的是刺耳的质问声。
“你怎么还在睡?我儿子呢?他怎么不在家。”
戚冉吓了一跳,看清来人是陈洲年的母亲。
“你自己儿子的秉性你不清楚吗?他一周能几次睡在家里?”
她扯过衣服,冷声说道:“请你先出去,我要穿衣服了。”
陈母轻嗤一声,扭头走了。
戚冉一阵郁气,却只能无可奈何地起床,去了卫生间。
从里头出来时,却见到彻夜不归的陈洲年此刻居然坐在沙发上。
戚冉只扫了一眼,便平静地在对面沙发坐了下来。
陈母则一直在陈洲年旁边抱怨着。
“你这个女朋友我是管不了了,叫她起床还冲我发脾气。一点礼貌都没有,离异家庭就是缺乏管教。这要是将来娶进门……”
“妈!”
陈洲年不耐地打断了她:“你今天来到底有什么事?”
陈母脸色一僵。
“这不是你舅舅家的小孩要上高中了,你看能不能找点关系进育成高中?那的师资力量可不是外边的学校能比的。”
“是吗?”陈洲年毫不在意地应付了一句。
戚冉心里却一片了然,终于明白了陈母今日来的目的。
果然,陈母眼神很快地瞥了眼她,暗示道:“戚冉她妈不就在育成高中当老师吗?”
陈洲年轻轻挑眉,总算回过神来,看向戚冉。
戚冉却淡淡开口:“您也说了,我是离异家庭,早就和我妈没来往了。”
她就算是能管,现在也不想再管了。
从来没有一句感谢的帮忙,她早就受够了。
陈母却是眼睛一瞪,理直气壮:“离异了总归是你妈,还能不管你?”
戚冉不说话,只把陈母当空气。
陈洲年见此,也失了耐心:“行了,妈,这事我会看着办的。”
陈母纵是不满,也只得不情不愿地离开。
门合上的瞬间,陈洲年便从沙发对面坐到了戚冉身边,将她搂进怀中。
一股刺鼻的香水味袭来。
戚冉下意识攥紧了手,将头别到了另一边。
而陈洲年丝毫没有发现,还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我妈就这样,讲话不过脑子,你别和她计较了。”
“还有,昨晚你怎么一个人先走了?连一个信息也没有,都不像你了。”
戚冉身体一顿,很多复杂的情绪霎时涌上胸口。
——陈洲年不是不知道他妈有多麻烦,只是理所应当地把这麻烦交给她。
而他自己,很明显,一夜未归,直到第二天才记起她这个人。
哪怕她已经决定要走,可陈洲年的话,还是伤到了她。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知道,人心的承受力是有底线的,禁不起他这样一而再地伤害。
“人都是会变的,我也不例外。”
戚冉挣脱了陈洲年的怀抱,头也没回地进了卧室:“我下午请假,有事找你另一个特助。”
陈洲年拧眉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许久才移开了目光。
下午三点。
戚冉如约来到了一家咖啡馆,便见博识的HR已经提前到达了。
不过半小时,她就已经谈好了跳槽之后的薪资待遇等一系列问题。
末了,对方收好协议,意味深长地打趣道:“你这样跳槽到你男朋友的竞品公司,他知道了,不会生气吗?”
戚冉拿着咖啡杯的手顿了下。
生气?也许吧……
可那时陈洲年的愤怒已经与她无关了。
戚冉沉默下来,就在此时,桌上的手机忽地嗡鸣了一声。
她拿起一看,陈洲年的微信赫然刺入她的眼帘。
“你和博识的人在咖啡店聊什么?”
戚冉瞳孔一缩。
紧接着陈洲年的消息又发了过来:“有人看见你和博识的人坐在一起。”
戚冉恢复了平静,随手扯了个理由。
“老同学叙旧而已,只是恰好她去了博识。”
很快,陈洲年回了信息:“知道了,但以后还是要和竞品公司的人保持距离,对公司影响不好。”
戚冉这才收好手机。
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她决心要离开,只有陈洲年还以为她不过是闹脾气,随意一句借口,就能将他瞒过去。
只因他知道她爱他。
所以笃定她受了这么多伤,也不会离开。
过了几天,是公司和画廊合作的画展开放日。
戚冉陪同陈洲年与负责人在画展上逛了许久,结束之后,她的视线却忽地被一幅画吸引走了。
画本身没什么出彩的地方,特别的是——
它画中的地方,是陈洲年朝她告白的地方,大理洱海。
戚冉脚步不自觉停了下来,陈洲年也跟着停了下来。
他视线扫过画,心情大好地揽上她的肩:“怎么?你喜欢这个?要帮你买下吗?”
戚冉便知道他完全没认出来。
她只是笑了下:“不用了,没什么好看的。”
可陈洲年却非要买下这幅画,通知画廊叫来了画家。
女画家出来的那一瞬,戚冉能很明显地看出陈洲年眼前一亮。
她这才看向对方。
肤白貌美,确实是陈洲年会喜欢的类型。
可是,他当真忘了,这女人他早就追过一回了,是他腻了,和人断了。
戚冉讽刺地一笑,眼见着陈洲年温和地与女画家交谈:“你画中的地方在哪里?我觉得还挺好看的……”
他就这样与女画家再次攀谈上了。
他忘了对方是曾与他短暂交往过的“旧人”,也忘了这个地方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
二十二岁的陈洲年,会为了这场告白精心准备了一个月,在大理洱海向她求爱。
三十岁的陈洲年,也会为了别的女人,用他们的大理洱海做话题,讨别人欢心。
戚冉呼吸有些失频。
忽地想起她第一次发现陈洲年出轨时,和好友在清吧喝闷酒的自己。
那时她以为只要用酒精麻痹自己,就不会再痛了。
可当好友夺过她的酒杯,厉声质问她:“陈洲年就是个垃圾!你凭什么要为了一个烂人妥协到这个程度?”
当时她就崩溃了。
还能因为什么?因为舍不得,因为以为陈洲年会收心,因为还想和他有个未来……
所以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自欺欺人。
可现在,她真的累了。
戚冉骤然回神,却看见陈洲年正不悦地看着自己。
“你在想什么呢?我叫了你这么多次都没听见吗?”
戚冉恍惚地看他,突然有些不理解这么多年自己的反复挣扎。
原来,当爱意消退,人再回头看往事都会觉得自己可笑。
“不好意思,怎么了,需要我做什么吗?”她打起精神问道。
陈洲年将车钥匙递给她,目光坦然:“我待会有事,你自己先回去吧。”
他下意识又要扯出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却只见戚冉毫不犹豫地接过了钥匙。
“好,那我先走了。”
陈洲年略怔住了。
还没等他目送戚冉的身影彻底离开,身旁的女画家立即揽住了他的胳膊:“陈总,走吧。”
陈洲年的注意力迅速转移,也笑着说:“这么着急?待会酒可少不了你的……”
戚冉回到家,将第二天开会用的资料全部准备好,这才入睡。
可翌日临近会议,陈洲年却迟迟未到。
戚冉给陈洲年打去电话,电话很快就通了。
“怎么了?”陈洲年的声音有些暗哑。
“总裁,您在九点有一场会议……”
戚冉还没说完,便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洲年,你怎么起这么早?不再多睡会吗?”
霎时间,电话两边都安静住了。
戚冉止住了话口,忽地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这是她离撕开她与陈洲年之间遮羞布最近的一次,甚至只要她再多问一句,他们的关系说不定就能提前结束。
窒息般的安静后,是戚冉平静的询问。
“总裁,您在九点有一场会议,现在需要我帮忙叫车接您过来吗?”
“好。”
听见陈洲年应声后,戚冉迅速地挂了电话。
她像一名合格的特助那般,有条不紊地处理事情。
唯有眼尾的一抹红,难以消退。
九点一到,陈洲年准时出现在了会议室门口。
他正想进去,戚冉微微伸手,客气而又疏离地替他理好了略歪的领带。
陈洲年一怔,正想说些什么。
却又见戚冉淡淡地说道:“进去吧。”
等到会议顺利结束,戚冉扛着笔记本回了办公室,准备完善会议记录。
没想到陈洲年紧随其后进了她的办公室:“戚冉,今早的事……”
戚冉淡淡地打断了他:“我没多想。”
她看向陈洲年,波澜不惊道:“但我还是希望,今后这种事情不要再发生了。你是总裁,迟到没什么。但我不一样,如果你没按时到达会议现场,那就是我的失职。”
陈洲年烦躁地扯了扯领带,将她系好的又扯松了。
“你能别张口闭口都是工作吗?”
戚冉一愣,突然笑了,淡淡问道:“那你要和我谈感情吗?”
一句话便将陈洲年堵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戚冉望着他的眉眼。
明明每一处都是熟悉的,可这一刻却像个陌生人。
她忽然想不起是怎么爱上这个人的了。
陈洲年被戚冉冷淡的目光打量着,心虚燃成了怒意。
“我是过来和你解释的,你要是像这样句句都带着刺,那我也没什么好和你说的了。”
陈洲年冷下脸来,转身就走。
他将门甩得哐哐作响,却影响不了戚冉,她甚至如常地坐下便开始工作,两个小时便将会议记录发给了陈洲年。
陈洲年已读,却始终没有再回复。
两人就这样莫名陷入了冷战之中。
陈洲年连着一周都没有回家,打定了主意要她先来服软,将原本属于另外一名秘书的工作也指明要她来做。
戚冉硬扛下这些,终于在一次加班结束,刚迈出办公桌一步,便因为突如其来的胃疼而直接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已是在医院了。
戚冉动了动手指,便惊醒了旁边的陈洲年。
他眼下是淡淡的青黑,说话声音还有些沙哑:“你醒了?要不要喝水?我给你倒点。”
他说着,便起身去给她接了杯温水。
又为她忙上忙下,追问护士:“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接下来的两天,陈洲年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就好像他们之间从没发生过那些事情,一切都如开始那样美好。
可当陈洲年又一次在洗手间呆的时间过长时,戚冉悄然走到了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了陈洲年宠溺又温柔的声音。
“想我了?一定要见我?之前怎么没见你这么黏人……”
戚冉忽地眼前一片模糊。
这些天的一切终于如海上蜃楼般,在迷雾散去后消失殆尽了。
陈洲年从没变过。
是她被短暂地迷惑了,忘了自己早就决定放手离开了。
等陈洲年挂了电话出洗手间的时候,戚冉已经坐回了病床上。
她静静地看着陈洲年,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果真,下一秒陈洲年便开了口:“你身体已经大好了,我公司那边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戚冉扯了扯笑容:“好,我知道了。”
她就这么目送着陈洲年离开,然后起身,去主治医师那办出院手续。
主治医师翻着片子,眉头却忽地皱起。
戚冉心忽的一沉。
只听医师道:“戚小姐,你暂时不能出院。”
“你的胃部有一处明显的阴影,我初步怀疑是肿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