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然没反驳秦执晔的话。
她不想和他做无谓的争吵,只说:“或者你去军区找找,她可能抱着孩子去找你了。”
“我也可以在这附近找她,但你要去找我的领导销假,并且以后都不要影响我的工作。”
抛却感性之后,许安然说话变得极其理智。
秦执晔深深看了许安然一眼,似乎在想她为什么没有闹。
毕竟要是以前,他走哪,许安然都想跟着,生怕他和姜诗雨过度接触。
但实在没从许安然的脸上看出异样后,他妥协了:“好,你在这附近找她,我去军区附近找。”
说完,秦执晔匆忙转身走了。
他的车辆在空气中卷起漫天灰尘,只留给许安然一个汽车尾灯。
上辈子许安然没搬出来,自然也就没发生这样的事情。
而一点感情上的纠葛,她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姜诗雨出事。
再次和领导说了声,许安然出门去找姜诗雨。
荒凉戈壁,漠漠黄沙。
她不知道该从哪里找起,只能一遍遍喊姜诗雨的名字。
从早到晚。
太阳是她看着西沉下去的,天黑后,荒漠的温度骤降。
许安然的嗓子已经哑了,身子终究还是熬不住,几个喷嚏后浑身都开始微微发烫。
她转念一想,还是回家看了眼。
回家属院时,屋内果然传出饭菜的飘香。
一瞬间,许安然身心俱疲,说不出的情绪在心里冲撞。
为什么,秦执晔找到了姜诗雨不能说一声。
为什么,姜诗雨不见了他四处去找,而她永永远远都要被忽视。
许安然推开门,平静的神色中是风雨欲来的风暴。
可秦执晔看见她,立即用食指比在他唇前嘘了一声,指了指里屋睡着的孩子。
姜诗雨连忙小声解释:“许同志,这事怪我,白天孩子又发烧了,家里没有药,我这才抱着孩子去军区找大夫。”
秦执晔皱着眉替姜诗雨解围:“你也不是不知道,这荒漠上物资稀缺,都互相体谅一下。”
两人一唱一和,好似没说一句话的许安然,才是穷凶极恶的罪魁祸首。
许安然冷淡掀起眼皮反问秦执晔:“所以你就能让我在外面找了整整一天?”
秦执晔这才想起了这件事,生硬解释:“我以为你回去了,就没去找你。”
这真不是秦执晔找的借口,因为桌上两人份的饭菜证实了,他确实根本没想到许安然。
许安然头重脚轻的厉害,呼吸都发烫。
她没功夫和秦执晔吵,只说:“我发烧了。”
秦执晔脸色微变,把手贴上她的额头上仔细感受一番说:“喝点热水,睡一觉就好了。”
明明屋里桌上就摆着退烧药。
在他心里,她没有别人重要就算了,现在连一片退烧药都不舍得了。
上一世。
许安然不舍得吃不舍得穿,就是因为戈壁上资源稀缺。
组织发的米面水果,布匹棉花,她全部拿回家属院给了秦执晔。
而他却说孩子长身体,最后都给了姜诗雨母女。
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是她自己蠢,才给了秦执晔一次次伤害她的机会。
许安然轻轻抿起唇笑了:“找到了就好,以后别来打扰我的工作了。”
强制离婚这段时间,她真的不想再被他们打扰。
许安然拖着虚弱的身子出门。
门前的大红喜依旧在那里贴着,秦执晔又剪了新的大红喜字粘上了。
许安然将喜字扯下撕了个粉碎,又点燃一根火柴,把纸碎在黄沙中燃成了灰烬。
最后风一吹就散了。
戈壁上月光明亮,将路拉得悠长。
许安然迈着像是灌了铅的双腿往林业局走。
每一步,许安然都能想起上辈子,在戈壁滩上被野狼围困的画面。
她疲倦,她恐惧。
可即便是这样,深知戈壁危险的秦执晔也没出来找她。
许安然也没想过回头。
因为身后的家属院不是她的家,从秦执晔一次次偏心姜诗雨开始,她就没有家了。
而彻底离婚之后,她会有自己的家,单独只属于她的家。
她一边咬着牙往前走,一边想着前世这片黄沙变成密林的样子。
信仰支撑她走了好远好远,看见同事那刻,许安然心里那口气瞬间散了,再也无法坚持,栽倒在了戈壁滩上……
等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
许安然睁眼,就发现自己躺在林业局的休息处。
围着她的同事,脸上明晃晃全是关怀:“许同志,你醒了,你没事吧!”
女同志用手去探她的体温,确认没发烧后松了口气:“还好退烧了。”
“许同志,你怎么大半夜在外面?要不是巡夜同志看见你,可就危险了。”
之前被秦执晔遗忘、忽略辜负时。
许安然都强压住了心里的情绪,不让自己露出半分脆弱。
可现在被关怀,她忽然有些湿红了眼:“谢谢你们,我没事。”
却不想有个同事主动问起:“那昨天来找你的那个男人是谁啊?看起来和你关系很近的样子。”
许安然神色晃了晃,从口中挤出三个生硬的字。
“我……哥哥。”
上辈子,很少有人知道她结婚了。
哪怕秦执晔来林业部,也会为了避嫌故意疏远她。
反正这段婚姻马上就要结束,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往外说。
同事们了然点头,看许安然脸色不太好,就没继续打扰。
许安然静静休息了会,下午就又进了育苗棚。
她要忙碌起来,才不会被有关秦执晔的情绪困住。
可能是她的反复告诫起了效果,一连半个月,秦执晔竟然真的没再来找她。
这天,戈壁滩上忽然下起了大雨。
同事都认为戈壁滩的树苗迎来了甘霖,只有许安然紧张的手心冒汗。
上辈子,大雨会变暴雨,还会有冰雹,育苗棚就这样被毁了。
许安然忙拿起修补工具和防汛沙袋往育苗棚跑。
她以为早做措施就能减少损失,未料冰雹比上辈子提前了整整一天。
鸡蛋大的冰雹就将育苗棚的棚顶撕开一个裂口,雨水瞬间灌了进来。
许安然顾不上冷,只一门心思救苗。
不知道忙碌了多久,许安然浑身湿透手脚酸软,终于和同事救下了大半的树苗。
她还没来的及高兴,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
四目相对,两人情绪各异。
许安然冷淡错开视线,转身想要走。
偏偏同事要指着秦执晔欣喜大喊:“许同志,你哥哥带着队伍来帮我们救苗了!他竟然还是营长哩。”
许安然一眼就看见秦执晔骤然黑下去的脸色,大概是又觉得他在攀关系吧。
许安然连忙笑了笑和同事解释:“其实也不是很熟,只是表哥。”
说完又连忙转移话题:“快去食堂吃饭吧,吃完还要看苗。”
提起正事,同事们没有一个耽误的,匆忙往食堂去。
许安然正要跟上,手腕却被秦执晔拽住。
男人锋利的眉眼上挑,紧抿的薄唇里挤出两个字:“哥哥?”
许安然听出秦执晔声音里的怒意。
但她却不知道他这怒意从哪里来。
保持距离,不要让别人误会她攀关系不是秦执晔自己说的吗?
上辈子,在他的心中。
她是百姓,是群众,是林业部的种植专家,唯独从来没当过他真正的妻子。
对许安然,他永远只有一句话:“你要懂得避嫌,别让人觉得我在徇私,你在攀关系。”
许安然挣扎着要抽出手:“秦同志,你这样让别人看见不好。”
秦执晔愣了一瞬,冷静的脸上闪过错愕和不解:“安然……你好像变了,变得和以前态度不一样了。”
“人都是会变的。”
许安然的声音极轻极淡,好像会变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秦执晔肉眼可见的烦躁起来,如墨的眸中情绪翻涌。
他好像想说什么,最后却只说了句:“许同志,上面的通知下来了,一个月后我要带队离开一阵。”
话说完了,秦执晔拽着许安然的手还是没松开。
许安然以为他还有话要说,静静等着。
可什么都没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秦执晔什么也没说,上面通知他,他就通知她。
没有担忧叮嘱,没有夫妻情谊,也没有不舍缠绵。
许安然只好主动抽出手,打破沉默:“我知道了。”
其实,她不仅知道秦执晔一个月后会走,还知道他会带着姜诗雨母女以家属的名义随军。
上辈子,秦执晔给她说这件事的时候,一脸不耐烦。
“你不要无理取闹,你可以住林业局的宿舍,可家属院封院后她们母女就没地方容身了。”
最后,他还叹息一声:“许安然,你不要这么自私。”
而这次,许安然什么都不会说,不会闹。
秦执晔想带谁随军就带谁随军,还有半个月她就能和秦执晔离婚,她也收回了在他身上的所有期待。
秦执晔没想到许安然什么都没说。
因为往常,他就算是出个小任务,离开几天。
许安然也会为他忙前忙后准备行李,而后叮嘱他万事小心。
他剑眉紧蹙,又问许安然:“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没有。”
许安然淡淡回他。
以前她细细叮嘱,只会惹他厌烦,所以现在,她什么都不会再说。
秦执晔脸色更沉,甩手走了。
许安然看了眼他怒气冲冲的背影,转身回了育苗棚。
虽然抢救及时,可育苗棚里的小树苗还是死了大半,一切又从头开始,好在许安然从不缺乏从头开始的勇气。
她再次一头扎进育苗棚里,两耳不闻窗外事。
不想过了两天,姜诗雨忽然带着孩子找上了门来,她脸色苍白,语气焦急:“不好了许同志,执晔出事了!”
姜诗雨脸色微红,尴尬抱紧了怀里的孩子:“他昏迷了一直在叫你的名字,我又带着孩子照顾不过来……”
许安然的思绪全在那句“执晔”上。
两世夫妻,她管秦执晔一直都叫秦同志,亲昵称呼执晔的次数屈指可数。
因为秦执晔不让。
她不可以叫,怕被人听见是在攀关系,姜诗雨却可以叫……
许安然情绪翻涌,全然没注意领导从过道路过。
军婚需要领导作保,上次秦执晔也帮她请了假,领导早就知道她和秦执晔结婚的事情。
他听见了后半句,当即大手一挥给许安然批了半天的假:“秦执晔出任务受了伤,于情于理你都该去看看。”
许安然可以拒绝姜诗雨,却不能给领导留下冷漠自私的印象,只能跟着姜诗雨去了军区医院。
只是没想到,一走进病房。
许安然就发现,秦执晔有随行的副官在照顾。
那副官见她和姜诗雨一同进门,当即站起身来,给姜诗雨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嫂子好!”
敬完礼后,副官还安慰了姜诗雨一句:“嫂子别太难过,秦营长不会有事的。”
姜诗雨顿时脸色涨红看向许安然。
她尴尬站在那里,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许安然的脑袋也轰然炸开,没想到军区的人会管姜诗雨叫嫂子。
直到现在。
她才发现,原来秦执晔刻意和她保持距离,或者根本不是怕攀关系,仅仅只是因为,他对外公布的结婚对象是姜诗雨……
许安然从没有哪一刻,觉得自己这么好笑过,甚至连头顶的灯都晃眼。
她甚至觉得,只要秦执晔知道了她已经申请强制离婚,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立刻娶了姜诗雨,为姜诗雨遮风挡雨。
所以许安然没拆穿姜诗雨,只安静到边上的家属床上陪护……
第二天一大早,秦执晔醒了。
姜诗雨还守在他的床前,而许安然在陪同的家属床上睡了一夜。
见秦执晔醒了,姜诗雨连忙泪眼朦胧迎了上去:“你终于醒了,我担心死你了。”
她放下孩子,忙前忙后又是为秦执晔盖被子,又是嘘寒问暖,要给秦执晔做早餐。
秦执晔却开口制止了她,声音冷淡:“不用,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有许同志照顾就够了。”
姜诗雨脸色一白,咬紧下唇看了许安然一眼,屈辱抱上孩子冲出了病房。
原本打算走的许安然愣住,回过神凝视着秦执晔:“为什么要我照顾?我在林业局还有很多事情……”
“因为你才是我的妻子。”
秦执晔打断她的话,疲倦闭上眼:“我不知道你最近怎么了,但我们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总要互相依靠的,不是吗?”
原来,他也知道她才是他的妻子,可他的好还是绕过她全部给了别人。
许安然抿起唇角笑了,眼里却满是苦涩:“可是秦执晔,你让我照顾你……”
“是真的想要维护我们的婚姻关系,还是仅仅只是心疼姜诗雨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