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能如此。
国仇家恨也只那么多,我得活。
我们本来跑不掉的。
正巧那夜军营外,越国军队突袭,刀兵四起,乱作一团。
越安肯定认识那几个将领,却装作不认得,一心带我走。
直到我们逃到壕沟外,碰见一个高踞马上的劲装女子。
她丹唇轻启,拿马鞭挑起越安的下巴。
「这就是本公主那不中用的未婚夫吗?」
「打了败仗,还得靠本公主来救!」
「瞧你这点出息!」
越安跟我十指紧扣,没有松手。
他甚至毫无辩解之意,仰头看向那个明媚飞扬的公主。
「微臣不配,公主认错人了。」
他牵着我就走。
那公主愣得不行,似乎从没预料过这种情况,扬鞭来追。
「你还敢跑?你能跑到哪里去?」
「桡关一役,隼部已经全军覆没了!」
「如今你手底下一兵一卒都没有,除了嫁入我公主府,别无选择。」
「你但凡还想锦衣玉食一日,就离不了我!」
我有些惶惑地握着他,心生动摇。
确实,越安如果不回去,难道跟我逃窜到山林里,挖草根,吃树皮吗?
他武功尽失,身子也废了,做工不可能,农活也干不了。
唯一舒服的办法,就是跟这位高高在上的公主回去。
当个被包养的小白脸。
我自嘲地笑了笑,松开他的手。
他却固执地将我牵住,好像前尘旧事,已经跟他再无关联。
他看向这位金尊玉贵的未婚妻,语气很淡:「公主认错人了。」
「如果有人问起,权当我死了。」
他不计后果地把我拽走,离了车队一丈远。
我心里实在发慌,他是没有自力更生过。
不知道这两国边境,平民的生计有多艰难。
我们两个身体垮掉的废人,被磋磨了这么久,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都难说。
没钱没药,没吃没喝,无异于找死。
我思忖了一阵,想劝他。
「越安,等等。」
「你不回去,预备怎么过活?」
「咱俩怎么挣银子花?没力气没本钱,找个窑子接着卖?」
「你看啊,你的身份这么好,回去说不定还有父母弟兄,富贵着呢。」
「何必……」
他打断了我,眼神很凄凉:「我没有家人了。」
「跟燕国打仗,全死了。」
我吞了声,风雪灌得我脑子冷,一时不知该可怜谁。
「可是你还有个未婚妻可以攀……」
「你去求求她,我看她挺有本事的。」
「看能不能接济我点,一百两,我立刻滚,不碍你们的眼。」
我话还没说完,忽觉眼前的人颤抖得可怕。
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我,宛如冰锥。
我懂他的意思,不过是怪我低估了我们的情谊,把生死契阔看得这般轻贱。
可世上的人,多的是只能共苦,不能同甘。
「别这样看着我,你且想想,你不回去,怎么活?」
越安打量了我好久好久,脸都僵着:
「我可以死。」
「找个地方待着,饿死,冻死,受人轻慢而死。」
「我早就回不去了,那些人会怎么看我?」
「输得一败涂地,拿不起枪,大越也不需要一个废人!」
我急了眼,泪珠子莫名其妙地掉出来:
「可我想活呀,越安!我想活呀!」
「我没有钱怎么活?你给我赚?你去问那个公主要钱给我!」
「你但凡记着我一点好,就回去给我抠点钱吧!」
「像你们这样的贵人,随手给我分点剩饭,我都要感恩戴德的啊!」
我攥着他,看他钉在那儿一动不动,快要被风雪落成雕像。
我明白了,他肯定是开不了口的。
就算他心里还有一丝动摇,对富贵还有一点贪恋。
都只能由我去替他,替他丢这个人,拉这个脸。
他没有拦我。
所以我没有犹豫。
我冲到那位越国公主的马前,开口就是跪。
我磕了三个头,讨好地求她:
「公主殿下,他,他想必还是愿意回去的。」
「只是,民女曾经救过他,看能不能,给民女一点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