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松言脸色一变,迅速跑到了甲板上。
江锦书也跟在他身后往外跑去。
刺耳的铃声响彻耳边,让人心里发慌。
“战斗警报!战斗警报!”
甲板上那些刚经历了一场战火的侨民都开始慌乱起来,一个个着急的往舱内跑。
江锦书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人群裹挟着后退。
船上的海军分工明确,迅速部署完毕。
褚松言走到甲板正前方,接过下属手里的对讲机开始喊话。
“请注意,这里是中国海军,我方正在执行撤侨任务!”
“你必须停止你的危险行为,立即远离!”
“如果你继续前进,我方将使用武力驱逐!”
说完,他又用英文重复了一遍。
很快,对方舰队停止了航行,调头驶离。
军舰上的侨民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甚至有人唱起了国歌。
一个又一个声音加入进来,嘹亮歌声传出很远。
几分钟后,褚松言走到舱内。
他绕过所有人,走到江锦书面前:“看到了吗,你满脑子情情爱爱的时候,我根本没心思想这些。”
“我要守护的东西太多,如果你不能接受,我们……就算了吧!”
褚松言的声音不小,周围的人都能听到。
江锦书只觉得自己的脸一阵滚烫。
那些探寻的目光让她觉得难堪。
她喉咙动了动,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你这是什么意思?要跟我分手吗?”
褚松言没有说话。
江锦书瞬间红了眼,她眨了眨眼,妄图将眼里的水汽蒸发。
“褚松言,我对你从来就没有过抱怨,更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可我跟在你身后跑了七年,你却这样质疑我,这对我不公平……”
褚松言后退半步,说出来的话跟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一样锋利。
“既然觉得不公平,那就不耽误你的第八年了。”
江锦书心脏猛地揪紧,直直的望向他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自己的倒影。
可她什么也没有看到。
就在这时,一个女人牵着个小孩走过来。
“褚队,你在忙吗?”
褚松言摇摇头:“没有,怎么了严记者?”
负责记录这次撤侨行动的军事记者严羽冰看了眼身旁的小孩。
“这个小孩和他家人走散了,你帮着找一找吧。”
褚松言听见,立刻走上前,目光却落在严羽冰的手臂上。
“你受伤了?”
严羽冰垂头看了一眼自己手臂上的擦伤,笑了笑。
“没事儿,刚刚这孩子差点摔倒,我搂了他一把,可能是那会儿不小心擦到了。”
江锦书没有错过褚松言语气中的担忧和温和,她心脏狠狠一跳。
但她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走上前轻声道:“我帮你包扎吧?我是……”
可褚松言却猛然回过头,疾言厉色地打断了江锦书的话:“队里有军医,你不要在这里添乱!”
江锦书动作一顿僵在原地。
严羽冰拉了拉褚松言的衣袖:“褚队,别这么凶,人家也是好心。”
这个亲昵的小动作像一根针,刺痛了江锦书的眼睛。
可褚松言却真的不再说话,只将小男孩一把抱起,转身往前走。
“我去找他父母,你找军医处理伤口吧,你不是最怕痛。”
严羽冰冲江锦书一点头,跟着走了。
她嗔怪的声音随风传入江锦书耳中。
“不就上次受伤哭了,你还记得呢……”
江锦书看着两人走远的背影,心里蓦地跳出一个念头——
这个女孩,喜欢褚松言。
那褚松言是因为她才选择跟自己分手的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江锦书的心就像撞上了冰山的铁达尼号,深深地沉入了海底。
褚松言这次离开后,江锦书再也没见过他。
直到第二天一早,经过十个小时的航行后海宁号到达沙特吉达港。
所有侨民将在这里转乘飞机回国。
下船前,所有海军相送。
江锦书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路过褚松言时递给他。
“这是半年前没送出的生日礼物。”
看着褚松言半天没动,江锦书自嘲一笑。
“我知道,你又要以为我是故意的,但这东西我一直带在身上,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见到你。”
“我会在家等你三个月。”
江锦书看着他如海般幽沉的眼眸,鼻尖有些酸涩。
“褚松言,就算要分手,也该有个体面的结局,这样才能配得上我们的开头!”
等褚松言接下那东西看了片刻,江锦书已经走远。
上舰艇后,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精致的船锚项链。
旁边的队友转头一看,嚯了一声。
“船锚对水手船员来说,意味着安全到港,这谁送的?有心了。”
褚松言没说话,攥紧了手中项链,垂下了眼眸。
……
江锦书早在几年前就在褚松言驻兵的城市买了套公寓。
可她在这里等了褚松言两个月,却一个电话都没接到。
直到这天,她的另一个工作手机响起。
她看了眼名字,接通问:“怎么了珂姐?”
打电话来的叫余珂,无国界医生组织中国分部的负责人。
“锦书,你的假期得提前结束了。”
“乌克拉地区爆发疫情,他们国家的医疗系统面临崩溃,我们将立即组织医疗救援队过去。”
江锦书没有丝毫犹豫:“什么时候?”
“两天之后,香港机场集合转机。”
“收到。”挂了电话,江锦书看了眼时间,换鞋出了门。
来到褚松言的部队,登记完访客信息后,她看向门口哨兵。
“请问一下,海军特战队褚松言的任务什么时候结束?”
那哨兵有些诧异:“褚队长半个月前就回来了,你不知道吗?”
江锦书一愣,指甲不自觉掐入掌心。
既然半个月前就回来了,为什么一个信息都没有?
她发呆时,那哨兵突然立正行礼:“褚队!”
与此同时,江锦书身后传来冰凉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江锦书转头看去,褚松言蹙着眉,打量她的眼里满是审视。
“我……”江锦书只感觉喉咙干涩,一瞬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褚松言拿过哨兵的登记簿:“我今天休假,晚上八点回来。”
登记完,他对江锦书道:“走吧。”
江锦书这才发觉褚松言一身便服,她满心酸涩稍稍褪去。
也许褚松言今天才有假期想去找她。
江锦书这样安慰自己。
突然,一道清亮声音传来:“对不起,松言,我来迟了!”
江锦书心尖一颤,只见严羽冰站在马路对面,身旁停了一辆车。
褚松言微微摇头:“不晚,我也刚出来。”
太阳穴似乎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江锦书哑声问:“所以,你今天休假,是因为跟她有约?”
褚松言眼皮淡淡一掀:“不然呢?”
江锦书只觉得头像是被人猛地按进水中,水呛进肺里,一时之间无法喘息。
说话的间隙,严羽冰已经走近。
看见江锦书,她惊讶道:“诶,你不是海宁号上那个女孩,你来这里……”
她没说完,褚松言淡漠打断:“羽冰,上次没时间给你介绍,这是江锦书,我的前女友。”
前女友这三个字化作子弹,骤然穿过江锦书心脏,带出一串血珠。
严羽冰也是有一瞬间的错愕,她顿了顿,迟疑道:“我跟松言今天约了吃饭,江小姐……要一起吗?”
江锦书的唇颤了颤,却强撑着扯出一抹笑:“好啊!”
褚松言的眉头皱得更紧:“羽冰,你先上车,我有话跟她说。”
等到严羽冰上车后,褚松言不耐道:“我以为我上次说的足够清楚了。”
江锦书仰头看他,眼睛发红:“你跟她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者说,你什么时候变心的?”
刚问完,江锦书突然想到,一年半前,褚松言参与了一个任务,他们三个月没联系。
自那以后,褚松言就变得冷淡起来。
“一年半以前?”她追问。
褚松言瞳孔一缩,眼眸沉得似风雨欲来的海面。
“跟别人无关,我和她没在一起。”
“江锦书,我只是……”他一字一句做出判决,“不爱你了!”
尽管江锦书早有预料,可听见褚松言这样不留余地的说出口,她脑海还是有一瞬空白。
不知道为何,她突然想起在学医时曾看到过的一句话。
人的所有细胞全部更新需要七年,也就是说,七年前的你跟七年后的你早已经不是同一个人。
曾经褚松言因为她一句想看流星雨,会在半夜休假回来,将她连人带被子塞进车里带到最佳观测点的山顶。
也会因为她一句撒娇,在拥挤的音乐节现场不顾各色目光将她扛到肩膀上,只为让她看到喜欢的歌手。
明明是特战队里人人惧怕的冷脸队长,也会耐下性子陪她做无数幼稚丢脸的小事。
可是,那个人好像不知什么时候起,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现在这个,面无表情说出‘我不爱你了’的褚松言。
江锦书失魂地看着褚松言上了严羽冰的车。
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等她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打了辆车跟在那两人身后。
然后还跟在他们身后一起进了一家餐厅。
两人吃饭时,有人凑上前:“两位很相配,我们餐厅在搞活动,给二位拍个照挂在照片墙上,送二位一份情侣套餐好吗?”
江锦书坐在隔着两桌的地方,看得清清楚楚,褚松言没有拒绝。
吃完饭,两人又去了电影院。
江锦书看着前面那两道背影,眼泪无声无息流了满脸。
她几乎是有些狼狈地逃出了电影院。
天色渐暗,她漫无目的游走在街上,一直走到了海边。
傍晚的海滩,还十分热闹,不少人在这里玩耍。
看着海滩上一对对打闹的情侣,江锦书不可控制的想起电影院看到的场景。
严羽冰不知听到什么,笑得倒在褚松言肩上,褚松言侧过头看她,抬手将她凌乱的发丝拨开。
褚松言这个人最重分寸,曾经两人还没确定关系前,她故意逗他,他都会红着耳尖躲开。
直到此刻,她终于到了连自欺欺人都演不下去的地步。
江锦书爬上海边的礁石,脑海中像是放电影一样的浮现着从前和褚松言在一起的画面。
每多回忆一分,她的心就更痛一分。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胸口的痛压得她喘不过气。
终于,江锦书从自己脖子上扯出一条项链。
她送给褚松言的是个船锚,而她自己则是个船舵。
她希望无论何时,自己都能找到褚松言所在的方向。
可现在看来,这一切都像一场笑话。
她刚要将手中的项链扔出,可突然间一个巨浪拍打过来,江锦书脚下一滑,跌进了海里……
不远处有人尖叫道:“不好了,有人跳海了!”
很快,江锦书被路过的人救了起来,并报了警。
二十分钟后,海边的警局里。
江锦书浑身湿透的坐在角落里,头发滴着水,脸色惨白如纸。
一双白色板鞋出现在她视线里。
她抬头看去,撞进褚松言冷冽的视线。
“江锦书,因为分手这点事就寻死觅活的,你何必呢?”
“我还要赶着回部队,真的没心思和你纠缠。”
救了江锦书的那几个人听到褚松言的话,顿时纷纷开口。
“原来是当兵的,这姑娘也是真是的,人家军官为国效力,她在这拖后腿呢……”
“看着年纪也不小了,还这么不懂事!”
海风从窗边吹进来,江锦书身上冷得发痛。
“我没有寻死,只是不小心。”她裹紧了身上的毛巾,“抱歉,打扰你约会了。”
褚松言的脸色越发冰寒:“一路跟在后面看够了吗?”
江锦书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寸寸碎裂,眼神也空茫起来。
片刻后,她自嘲一笑:“原来你一直都知道啊。”
江锦书安安静静地起身:“放心吧,以后不会了。”
她艰难地动了动麻木僵硬的脚,要往门口走去,却被褚松言一把拉住胳膊。
她侧眸看去,那人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线。
“既然不会,那就把紧急联系人删了,我不想以后再接到这种电话。”
江锦书直直看向他如墨的瞳孔,对视半晌,闭上眼哑声笑了。
“终究还是,落不到个好聚好散!”
当着褚松言的面将紧急联系人删除后,江锦书一步一步走出警局。
她的背影单薄又削瘦,却由始至终没有回头。
在那道身影消失后,褚松言抿了抿唇,对身旁的人说:“对不起各位,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说完要走,一个人却指着地上道:“哎,这是不是那姑娘的东西,刚才救上来时都一直攥在手里的,怎么掉了?”
褚松言低头看去,地上一条船舵项链闪着银光,一看就知道与之前送他的那条是一对……
两天后,香港机场。
江锦书与医疗队汇合后,坐在候机厅内看着手机上的微信聊天框发呆。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和褚松言的对话框里早就满屏绿色,像是她一个人的记事板。
【松言,我面试上无国界医生了!我的梦想终于要实现啦!】
【松言,你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最近很忙吗?】
【褚松言,别以为只有你在忙,我也很忙,我马上要执行我的第一个任务没空回你消息了。】
【松言,我好像有些明白守护的意义了,你守护国家,我守护生命,我会与你并肩而行!】
……
余珂在她旁边坐下,打趣道:“在跟男朋友聊天?刚分开就想了?”
江锦书拉了拉口罩,轻声说:“分手了。”
余珂一惊,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却见江锦书点击褚松言的头像。
【您确定要删除联系人?】
江锦书点下确定,又将电话卡从卡槽退出,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行云流水地做完这一套动作,她起身戴上墨镜淡淡道:“走吧,珂姐。”
转身瞬间,一抹水迹从她眼角落下,隐匿于墨镜之后。
一个月后。
乌克拉一个临海小城里,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涩和潮湿。
江锦书穿着一件白大褂,从医疗集装箱里走出来后她摘下口罩,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余珂跟在她身后出来:“这几天累坏了吧?”
江锦书揉了揉脖子,笑道:“还好。”
这段时间,她一直忙于救助患者,忙得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这样忙碌的日子对她来说是好事,至少她不会一直想起褚松言,也不会一直陷在那种难以纾解的难过情绪里,反反复复,自我怀疑。
两人正闲聊着,突然有一个身穿军服的人拿着卫星电话急匆匆走过来。
“余负责人,紧急情况,有个联合国华裔议员在演讲时受伤了,我们这里是最近的医疗点。”
余珂笑意一敛,严肃道:“什么时候到?我立刻安排人准备临时手术室。”
“二十分钟后,我国海军会派直升机送达。”
余珂听完看向江锦书:“锦书,你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外科医生,只能由你主刀了。”
江锦书神色凝重地点头:“我一定竭尽全力。”
十几分钟过后,医疗基地上方响起直升机的轰鸣声。
江锦书早就让人准备好担架车,可看到第一个从直升机上下来的高大人影时,她骤然一顿。
褚松言!
两人对视的瞬间,褚松言也愣了一下。
江锦书率先回神,垂眸冷静道:“伤员在哪里?伤到了那个位置?”
褚松言浓眉皱起,语气里带着质疑:“你们这里没别的医生了吗?”
江锦书毫不退让地与他直视:“你再耽误救治时间,华佗复活也救不了。”
褚松言身形一滞,江锦书一把将他推开,上前看了眼担架上的人,沉声吩咐:“伤者失血过多,先输500CC血再开始手术。”
四个小时后……
江锦书满手是血地从手术室出来。
“手术很成功,麻药过后,明天就会醒。”
说完她也不看远处荷枪实弹的警卫人员,神色疲惫地对余珂道:“珂姐,我先去睡一会儿,有什么情况随时叫我。”
褚松言还想开口,余珂摇头阻止他:“江医生已经将近二十个小时没睡觉了。”
江锦书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只是那些关于褚松言的记忆又铺天盖地涌了上来,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她连睡觉都不得安宁。
醒来一看,天色已经黑得透彻,江锦书起身走出帐篷却撞见了褚松言。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自己还没逃离那个梦境。
明明已经平静的心,陡然开始剧烈跳动,熟悉的痛感后知后觉传来。
褚松言的视线在江锦书身上来回扫视着,声音冰冷。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江锦书,为了一段感情,你连命都不要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