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湾别墅。
客厅里的欧式挂钟指针,已经落向十一点。
而本该平静的时间点,此刻却欢庆声不断,热火朝天。
今天厉行风去参加了F1赛车锦标赛,还拿回了冠军。
可身为妻子的孟玫,却不能到场观看,只能躲在黑暗的房间里听着楼下属于他们的热闹!
只因为自己是个残疾。
“……今夜不醉不归!”
楼下突然响起的众人欢呼让孟玫心生向往。
她打开门走了出去,站在二楼栏杆悄悄的向下望。
客厅内一片暖意融融,高兴非常。
孟玫看着这一切,眼中闪过抹怀念。
曾经,她也是这样和他们一起庆祝的,可现在……
这时,一道脚步声响起。
孟玫抬头,就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的厉行风站在楼梯口看着自己,脸色难看。
“谁准你出来的?”
闻言,孟玫本要出口的‘恭喜’噎住。
半响,方问:“为什么我不能出来?”
三年前订婚日的那场车祸后,厉行风失去了双亲,她跛了一条腿。
自那之后,他就再也不准她出现在人前了。
她也慢慢跟以前的朋友们,渐行渐远。
可孟玫并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差,她只是受了伤而已。
厉行风见她反问自己,没有回答,大步上前强拉着她进了卧室。
“嘭!”的一声关了门。
孟玫站在床边,捏着的衣角的手慢慢攥紧:“为什么要有这么大的反应,就因为我的腿吗?”
厉行风看着她,毫不犹豫:“是!”
这一刻,孟玫只觉凉意从脚底蔓延到了心口。
虽然她早就想到,可亲耳听厉行风说出口,她还是觉得心犹如被人紧攥着,呼吸不畅。
孟玫脸色惨白,忍不住自嘲:“对不起,是我给你丢脸了。”
厉行风看着她这个样子,眼尾闪过一丝厌烦,径直离去。
摔门声响彻耳边,楼下也很快恢复了寂静。
孟玫站在空落落的房间里,强忍着鼻尖酸意,喃喃自语。
“要不了多久,你就可以不用再丢脸了,很快的……”
她摸着中指上那道圆痕,原来那上面有个订婚戒指,她带了三年,但在那场车祸中弄丢了。
如今三年过去,痕迹还在,可自己和厉行风过往的那些甜蜜,一如丢掉的戒指,再也找不回来。
那时候,他们差一点点就要结婚。
可差的那么一点点,却成了他们的永远。
夜色漫长。
孟玫整个人缩在窗边,怔怔望着东方遥遥升起的那片白……
房间内空荡的寂静。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刺耳至极。
孟玫无力的接起,还未开口,电话那头就传来孟母的声音:“我钱又输光了,赶紧给我转点。”
孟玫闭上眼,攥紧了手心:“妈,1号我就给你打了钱,现在才3号,我也没有。”
话音刚落,孟母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你这个该死的白眼狼,真是翅膀硬了,没良心了,你就不怕遭雷……”
孟玫直接挂断,快速阻隔了后面更伤人的话语。
她疲惫的靠着墙壁缓缓坐下,内心一阵凄凉。
自从她爸去世,孟母似乎就疯了,好像只有赌才能让她觉得活着。
孟玫理解她心里的苦,所以这些年攒下的钱都拿去给她还债了。
可现在的自己,哪还有资本再让她挥霍。
太阳慢慢升起,手机再次响起,上面闪烁的是厉行风的名字。
她刚按下接听,就听见对方的怒吼:“立刻来车行把你妈带走,不然我马上报警。”
男人的声音一如三年中的冷厉。
孟玫还没说话,就听见那边只剩下冰冷的挂机声。
想到他的话,孟玫匆匆赶去车行。
刚下车,就看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孟母正拽着厉行风的衣服:“给我钱!”
孟玫见状,快步上前:“妈……”
她正要拉开孟母,然而却被其一把挥开,连退数步。
孟母看了一眼踉跄了几步的孟玫,突然想到什么,嚷嚷道:“厉行风,你必须要给我钱,我女儿这条腿就是为了接你爸妈才瘸了的,你得负责!”
孟玫闻言整个人僵在了原地,许久她才回过神,再次抓住孟母的手。
“妈……您别闹了,我现在就给您钱。”
孟母见目的达到,这才作罢。
孟玫看着厉行风越渐黑沉的脸色,连忙拉着孟母离开。
她怕晚一秒,厉行风发火,真的把警察叫来。
半个小时后。
孟玫从ATM机取出钱递给孟母:“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每月只会给您一次钱,只要您不赌,足够花。”
可孟母好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数钱。
孟玫深吸口气:“但您如果再去找厉行风,我不会再给您一分钱。”
孟母数完钱,不耐烦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而后,满意的离开。
孟玫看着她的背影,只觉满心荒凉。
深夜,孟玫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别墅。
推开门,却看见厉行风端坐在沙发上。
想到中午发生的事情,孟玫有些愧疚。
她走上前,正要为孟母的事道歉,却见厉行风朝自己扔下一张卡。
“卡里的钱就当我买你这三年,你和我到此为止。”
孟玫看着茶几上的卡,怔在原地。
她和厉行风相爱三年订婚三年,现在却被他一张卡打发……
孟玫眼尾发红,声音轻不可闻:“你究竟当我是什么?”
“怎么?嫌少?”
厉行风抬头看着孟玫,视线如刀。
孟玫狠狠掐着掌心,指甲陷进肉里却毫无知觉,跛脚的骨头如被侵蚀一般疼痛。
她知道,要变天了。
每到下雨天,自己的跛脚就是这样的疼。
孟玫忽然觉得心力交瘁:“你还记得,你说过要娶我吗?”
“不记得!”
厉行风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孟玫站在昏黄的客厅,良久都没有动作。
窗外雷声轰鸣,暴雨倾盆而至……
这夜过后,一连几日厉行风都没再出现。
孟玫日日枯坐在房间里等他,却始终等不到那个不回家的人。
又一天过去。
孟玫实在是担心厉行风,正要打电话给他,却没料到,手机此时响起。
她拿起一看,是厉行风车队的女队员俞穗。
接起电话,电话那头的俞穗直接开口:“出来见一面吧,关于阿风,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孟玫听到厉行风的名字,便答应了下来。
到约好的咖啡厅时,俞穗已经坐在里面等着自己。
孟玫走进去,坐在了俞穗对面。
“你想聊什么?”
俞穗张了张唇:“有些话我藏在心里很久了。”
孟玫看着她,没有说话。
俞穗继续说:“其实这几天阿风一直都在我家,我听着他向我诉苦,我真的很难受。”
孟玫闻言,握在一起的两只手用力到指尖泛白。
俞穗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三年前的事情我们都清楚谁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你让阿风一个人扛了三年的痛苦,难道你还想让他扛一辈子吗?”
“孟玫,放过阿风吧!”
俞穗的话犹如当头一棒。
孟玫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咖啡厅的。
站在街口,冷风吹来,跛脚处传来蚀骨的疼痛,她却恍若未知一般。
街上人来人往,三两成群,只有她孤身一人。
这一刻,孟玫只觉得孤寂凄凉。
是啊,厉行风才是最大的受害者,而自己这个事故里的幸存者,活该被责怪。
孟玫缓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她跛着的脚和往常一样,引来无数人的视线。
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习惯了那些异样的视线,还是漠然了。
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
本该漆黑的别墅,此刻却灯火通明。
孟玫暗淡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但又转瞬即逝。
她推开门走进去,客厅空无一人,上了楼,就听到厉行风的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到了门口,就看见厉行风一身赛车服,正在收拾着手中的行李。
衣柜里属于他的那一半此时空空如也!
孟玫心下一颤:“你这是在做什么?”
厉行风闻声,合上箱子站起身:“房子我会留给你。”
说完,他提起箱子从孟玫身边走过,没多看她一眼。
孟玫看着厉行风决然的身影,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伸手攥住他的衣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厉行风却将她的手指一点点的掰开:“分手。”
孟玫惨白着一张脸,跛脚又开始疼了。
她喉咙梗塞,再次开口:“分手……总该有个理由吧。”
厉行风声音冰冷:“我不爱你。”
孟玫呆呆地看着厉行风离开的背影,挽留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这夜。
她没有睡,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脑海中尽是这些年与厉行风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还记得两人相爱时,曾有说不完的话,恨不得每天都黏在一起。
然而现在,他却说不爱自己。
孟玫怎么也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窗外大雨不期而下。
孟玫明显感觉腿比以前更疼了,然而这次她却没有吃止疼药,一个人蜷缩在沙发的角落,希望腿疼能够盖过心疼。
恍惚中,她陡然想起咖啡厅里俞穗的话。
是啊,不相信又能怎么样呢?所有人都看得透,只有自己不愿意清醒……
孟玫沉默的想了许久,最后拿起了手机。
要不,就像她说着那样放过他吧。
她想着,心如刀割,可还是慢慢打下了那句话。
“我同意了,放你自由,也祝你幸福。”
就在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她突然不去看厉行风的回复。
可许久,手机却没有再响。
孟玫慢慢睁开眼,看着消息前那红色的感叹号,心却不争气的松了口气。
那一刻,她只觉得自己可悲。
可却没有勇气再给厉行风打电话,亲口给这段感情定下结局。
别墅的灯亮了整夜。
翌日,天色将亮,孟玫就去了车行上班。
自从脚跛了以后,她再也不能开车。可又不想离开热爱的赛车圈,就做了汽车改装师。
拧紧最后一颗螺丝,孟玫从车底出来。
因为长久维持着一个姿势,跛脚的骨头泛起刺痛,疼得她浑身都在发抖。
孟玫连忙从随身携带的包里翻出了止痛药,仰头吃了下去。
这三年,她全靠这药撑着工作。
她刚把药放回,抬头就见厉行风和他的车队走进车行,后面还跟着拖车。
孟玫本要避开他们,可她现在脚疼得特别厉害,根本走不了。
这时,车行老板却正好看到她招呼说:“孟玫正好你手里没活,这个车你接了吧。”
孟玫看着脸色不虞的厉行风,刚开口想要拒绝。
却听厉行风说:“她不行。”
那一瞬,她的心像被砸中般,痛的说不出话。
车行老板目光在两人间打转,却还是说:“别人手里都有活,只有孟玫有时间,还有你们七天后的跟场,也让孟玫跟着吧。阿风,当给我个面子。”
他话说到这份上,厉行风再不能拒绝下去,只能听从。
孟玫忍着跛脚腿骨上传来的阵阵刺痛,跟着厉行风车队离开。
皇风赛车场的练习赛道上,汽车飞驰。
孟玫坐在观众席上看着一骑绝尘的厉行风,眼里蒙上向往和羡慕。
她垂眸看着自己不能用力的左脚,曾经,她也是赛道上的一员,只不过……
这时,俞穗忽然走来,在孟玫身边坐下,缓缓出声:“离开这里吧,以后会有我来好好照顾他。”
她直白的话语如刺哽在孟玫的喉咙里,她转头看去:“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俞穗愣了下,浅笑回:“比你想象的早。”
闻言,孟玫再说不出什么。
结束了上午的工作,孟玫腿疼的实在受不了,忙去医院复查。
医院。
主治医生顾景看着她的体检报告,眉头紧锁。
孟玫见状,不由紧张:“顾医生,我的脚怎么样了?”
顾景看了她一眼,叹息道:“你受伤后,一直没有采取有效的治疗措施,你的左小腿已经产生了血栓。”
他指着CT片上的某处:“现在血栓已经脱落,一旦它停滞在和你的心脏或者肺相连的血管中,会危及你的生命!”
孟玫听完,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三年前那场车祸以后,厉行风从来都没有问过她的情况。
自己又要偿还孟母高额的债务,手中剩下的钱只够每月打给孟母的生活费。
而她自己根本没有钱治疗。
孟玫深吸一口气,紧捏着心底的一丝希冀问:“没有办法治吗?”
“现在的医疗技术难以治愈。”
顾景放下手中的报告:“如果你尽快住院接受治疗,也许可以多活几年……”
孟玫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许久才回:“这三年麻烦你了,我再想想。”
说完,孟玫转身就走。
顾景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起身追了上去。
这三年来,他曾无数次的劝说孟玫让她住院,但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顾景觉得这一次,不能任由她再耽搁下去了!
走廊上。
顾景上前抓住孟玫的手臂想要规劝。
而这时,厉行风低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孟玫!顾医生。”
孟玫下意识回头,就看到厉行风和俞穗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而俞穗的手,正挽着厉行风的胳膊!
孟玫眸底刺痛,撇开眼,逼着自己别露出狼狈,却忘记抽回被顾景攥着的胳膊。
俞穗暗暗打量着两人,语气意味深长:“孟玫现在和顾医生在一起了吗?”
闻言,厉行风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
孟玫忙抽回了手:“不是,我是来找顾医生……”
可解释还未说完,便被厉行风打断。
“恭喜。”
两个字,让孟玫怔在原地。
她只觉心口一阵阵发闷,喘不过气。
顾景瞧着这一幕,刚要开口解释,却被孟玫扯住衣角。
就听孟玫先一步开口:“你们来医院做什么?生病了吗?”
厉行风看见孟玫抓着顾景衣角的小动作,只觉刺眼。
他还没回答,一旁俞穗笑着开口:“他来陪我做婚前体检。”
婚前……体检?!
这句话炸在耳边,让孟玫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撕裂般。
三年前她本来已经和厉行风定好日子结婚,可那场车祸之后,他却再也没有提过。
孟玫原本以为厉行风不提,是怕会想起已故的父母。
可现在看来,他只是不想和自己结婚罢了。
想到这儿,孟玫有些受不了了。
她转身对顾景说:“顾医生,我先走了。”
然后拖着跛脚,一步一步走远,背影孤寂。
她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哭出来!
厉行风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收紧。
这之后,厉行风总有些心不在焉,将俞穗送回去后,他回到别墅。
眼看着天色黑了下来,从不晚归的孟玫却还没回来。
厉行风心里莫名起了丝火气。
“咔嚓——”
开门声响起,看着进来的孟玫,厉行风声音沉怒。
“刚分手,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找下家了?!”
孟玫看到厉行风的惊讶,直接被这一句话打散。
她爱了厉行风六年,可他现在却将自己说的这么不堪!
孟玫本想要解释的话又咽了回去。
毕竟,厉行风就要和俞穗结婚了,解不解释又有什么意义。
孟玫沉默着,没再开口。
见状,厉行风以为她是默认,滔天的怒意烧的他快要失去理智。
“你和他发展到哪一步了?他碰过你了?”
厉行风质问着,扯过孟玫直接将人压在了沙发上。
“你做什么?!”
孟玫惊愕的看着他,被攥紧的手腕传来阵阵痛楚。
她用力挣扎着,推拒之中,蚀骨的疼痛从腿上传来,疼得她额头渗出了冷汗。
孟玫紧紧咬着唇,面色惨白一片。
看着这样的她,厉行风心里突然一缩,瞬间松开了手。
“以后离顾景远一些!”
他冷着一张脸扔下句话,转身离去。
孟玫躺在沙发上,满脑子只有腿上难忍的疼!
缓了一阵儿,她起身去找止痛药,想将痛压下去。
可吃了好几种药都没用,剧烈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双臂环绕着自己紧紧蜷成一团,自欺欺人的将这当成是别人给的拥抱。
渐渐的,疼痛退去,今天发生的事也开始在脑海涌现。
各种情绪涌上,孟玫想找人倾诉,可最后才发现,自己身边除了厉行风,就只剩下孟母。
忽然忆起小时候妈妈也会抱着自己轻声的哄,即使现在她和以前不一样了,但应该还是爱自己的吧。
想到这,孟玫求救般的拨出了电话。
等待音一声声响着,很久,那边才接。
听着手机里传来嘈杂的人潮声,孟玫还没开口,就听到孟母说:“胡了胡了,赶紧给钱!”
听见她声音的那一瞬间,孟玫鼻尖一酸。
“妈……”
可那边的孟母却只是道:“有事快说,别耽误我赢钱!”
孟玫知道孟母一向都是这样的,可此刻,她真的很委屈。
“妈,我生病了……”
“什么?!”孟母十分不耐烦,“生病了就去看医生,你这么大个人了,这种小事还要和我说。”
下一秒,电话直接被挂断。
听着忙音,孟玫喃声自语:“可医生说了……这病治不好……”
话落,她再也忍不住鼻尖的酸意,眼泪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一天之内,她知道自己活不久了,而厉行风要另娶别人。
唯一能求助的母亲,还是这个样子……
她忍不住质问自己:“孟玫,你怎么活的这么失败?!”
可寂静深夜里,回应她的只有窗外呼啸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