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音回来的那天,我假千金的身份暴露了,所有人都知道我这个冒牌货品性不端,生性放荡。
我的亲生母亲为了让我过上好日子,把我换到俞家,又虐待了俞音十几年。
纪容川将俞音护在身后对我说,俞晚,你这样的人,怎么不去死。
可等我真的死了以后,他却痛不欲生。
1
这段时间,我去纪容川的公司和家里,找了他十几次,得到的回应都是秘书程式化的笑容,“俞小姐,季总不在。”
我知道,他只是不想见我,也不愿意听我的解释。
以前,他就算再忙,也喜欢我陪在身边。
所以在医院偶遇他的时候,我很激动,“纪容川......”
他一身黑衣,一如继往的矜持又优雅。然而看向我的目光,却带着一丝明显的厌恶,“俞晚,你占了俞音二十年的人生,连道个歉都不愿意?”
我哑然。
我不是没有道过歉。
可是我没办法认下我没有做过的事。我没有故意弄脏俞音的礼服,没有故意把她绊倒,更没有给她的饭菜里下药。
我解释过无数次,可是没有人相信。
在纪容川冰冷的目光下,我丧失了继续解释的勇气,只是喃喃地说,“你能不能,借我一笔钱......”
说是借,其实我并没有归还的能力,只是为了给自己保存一点可笑的尊严。
纪容川自然也是知道的,他脸上露出淡淡的嘲讽,“怎么,俞家二十年锦衣玉食的生活,让你忘了该怎么过下等人的日子?”
我羞愧地想马上就走,可是妈妈还等着这笔救命的钱,“我......”
“容川哥,我都说了只是擦伤,没有必要专门来医院,”伴随着甜美的声音,俞音走到纪容川身边,挽住他的手臂,凑近他的耳侧小声说,“不会影响我们订婚的。”
原来......他们要订婚了,我心中不出的酸涩。
仅仅一年前,纪容川还说,想要早点把我娶回家才安心。
俞音转过头来,好像这时才发现我在,夸张地睁大眼睛,“姐姐,好巧,我正想着要找机会告诉你,我和容川哥订婚的事。你一定会来参加我们的订婚礼吧。”
纪容川却讥诮着开口,“她是来借钱的。”
我的遮羞布被扯下,无所遁形。
俞音露出不认同的表情,“姐姐,做人不能太虚荣,你要是还把自己当成俞家的大小姐,只会害了自己。”、
“不过,你要是真的需要钱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份工作。”
纪容川怜爱地看着她,“小音,你总是这么善良。”
2
俞音把纪容川支走,说要单独和我说几句。
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时,她的下巴高高抬起,蔑视地打量我,“俞晚,你该不会以为,容川哥还会相信你的话吧,”她靠近我,压低声音,“你知不知道,在他心里,你有多脏。”
说着,她在我脸上轻拍两下。
俞音被认回之后不久,我与不同男人的照片就被爆了出来。
拥抱,接吻。
照片里,我的脸无一例外的清晰,表情皆是沉醉。那些男人,却大多只是模糊的侧影。
当时,我气愤得要去报警,这些图明明都是合成的。
可是,养父母却站出来,在众人前面扇了我的耳光,一边痛哭,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喊,“俞晚,你行为这样不检点,早就说过女孩子不要太轻浮,你把我们俞家的脸都丢尽了!”
他们又向纪容川道歉,说对不起他,以为我会改,所以一直帮我隐瞒。
他们信誓旦旦地说着,我有多少次和不同的男人厮混,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
没有人再怀疑事情的真假。
周围的人,安慰着他们,“毕竟不是俞家真正的孩子,骨子里的贱性,是改不了的。这不能怪你们。”
那一刻,我大脑一片空白,无法发出声音,不明白叫了二十岁爸爸妈妈的人,为什么一定要把我踩到泥里。
也是在那一天,一直护在我身前的纪容川松开了我的手,“你让我变成了一个笑话。”
我想告诉他真相。
他脸上的表情,却变得愈加失望,“俞晚,你不承认自己的问题,却还想污蔑养了你、宠了你二十年,现在也愿意接纳你的父母?”
没有人相信我。
在他们眼里,俞家父母即便知道我是假千金,也只是把俞音接回来,没有赶走我的想法。
甚至我自己,最初也是感动的,也是到了那一刻,才明白他们的意图。
只有把我彻底毁掉,才能让回来的俞音,变得光芒万丈。
看着我灰败的脸,俞音笑得很开心。
她似乎上了瘾,在我脸上拍个不停,越来越重,也越来越响,“姐姐,不过我刚才说的是真的哦,你要钱的话,我可以帮你。”
“你够了,”我再忍不住,把俞音推开。
明明用的力气不大,她却倒在了地上。
这时,纪容川冲了过来,慌张地扶起俞音,然后,一个更重的耳光,扇在我的脸上。
我脸上火辣辣得疼,耳朵一片轰鸣。
模糊中,我听到俞音哭着对纪容川说,“你别怪姐姐,都是我的错,我以为她需要钱,想给她介绍一份工作,没有考虑到她自尊心的问题。”
纪容川俯下身,抬起我的下巴,“怎么,找我要钱不觉得没自尊,去工作的时候却高高在上?俞晚,你真让我恶心。”
俞音低泣出声,“容川哥,要是我从来没有回来就好了,姐姐就不会变得这样偏执。”
3
纪容川那一耳光的论断结果,是耳膜穿孔。
“俞小姐,你要想多活几天,就应该保护好你自己。”医生语气有些严厉。
我却只是默然地拿着诊断单和开好的药离开了。
反正这样的日子,活得多几天还是少几天,也没什么区别。
一年前,从俞家离开后,我就咳得厉害。
当时心里乱得很,没有在意。拖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去检查,确诊肺癌,已经开始扩散,现在其实也就只剩下三到五年的寿命。
那时很害怕,本能地想去找纪容川。
不过,幸好没有。他反正也觉得我没有活下去的资格,大概还会庆幸我死得早。
刚从医院出来,我就被纪容川拉上车。
“你要干什么?”我用力的挣扎,要是被俞音看到,她一定会更加针对我。
我的生命不多了,剩下的时间里,我没有过多的精力,浪费在别人身上。
纪容川冷笑,“我带你去工作。俞晚,是什么人,就过什么日子。俞音不计前嫌帮助你,你怎么能让她失望?”
原来在他心里,我已经变成了讨好俞音的工具。而我,没有丝毫拒绝的余地。
我要求先回家一趟,再自己去工作的地方。
纪容川难得没有反对,他看我的眼神,很凉薄,“俞晚,我有很多手段,但不想用在你身上,你好自为之。”
4
到家之后,我放好药品,又照顾妈妈上床休息。
许是看出我情绪不对,她拉着我的手说对不起我。这么多年,都不知道自己的亲生女儿在哪里。
她是个温柔又善良的女人,还有些胆小,自从车祸之后,整个人更是变得有些怯怯的。
可这样的人,在俞音的口中,变成了一个恶毒的人。
俞音向俞家哭诉,是我妈妈蓄意换了俞家的女儿,好让我过上好日子。
俞音说,这些年我妈妈对她非打即骂,不仅不肯送她去上学,还早早地想让她嫁人换彩礼。
而在俞音回到俞家之后不久,我妈妈就遭遇了车祸,司机肇事逃逸,一直没有找到。
车祸的后遗症是肾衰竭,妈妈的精神也开始变得有些错乱。
在离开俞家前我偷听到,这场车祸,也是俞母一气之下,为了报复我妈妈安排人做的。
妈妈慢慢睡着了,她迷糊着说,你最喜欢吃番茄炒蛋了,等我给你做。
那是俞音喜欢的菜,现在的妈妈,经常会把我和记忆中的俞音弄混。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伤害俞音呢。
其实想想,俞音真的很幸福,我似乎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毫无保留的爱意。
在俞家时,俞家父母对我很严厉,成绩稍有下滑就会用竹条体罚我。
回到了自己家中,我的妈妈心心念念的也是俞音。
甚至我爱了将近十年的纪容川,也不愿意给我一点信任。
可是看着慢慢入睡的妈妈,我又想,其实,她是俞音的爱,是给我的,是给她的女儿。
只是我没有生活在她身边。
所以,在我死前,我一定要安置好她。我需要一大笔钱。
5
俞音给我找的工作,是会所的服务生。
纪容川告诉我,这是全市最高端的会所,生意正规,收入也高,让我珍惜。
如果这是真的,其实也不错。当年照片一爆出,我就被学校劝退。
以我现在的高中学历,确实很难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
可在这地方,生意正不正规,想操作实在是太过容易。
工作的第三天,我就遇到了以前的同学。
当年我照片被爆出的时候,他们一边拿着照片端详,一边舔着嘴唇说,没想到看上去高冷的校花,原来玩得也这么花。
这么长时间过去,他们居然一眼认出我,像是见了鲜血的猛兽,一下子兴奋起来,“难怪俞音说这里有好玩的,确实是好玩。”
又是俞音。
我站在房间正中间握紧拳头,幽暗又混乱的灯光下,封闭的包厢像一个残忍的舞台。
“早就听说这位假冒的俞家大小姐玩得花,不知道有多花,今天让我们开开眼吧。”男人们轻浮又猥琐的声音。
“当年照片上的身材是真让我溜口水,不如让我们看看,俞晚这些年保养的怎么样吧。”男人恶意满满的调笑。
一杯杯的酒,兜头而下,浇在我身上。
有人试图扯开我挡在胸前的手。
周遭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嘈杂,我的大脑因为缺氧而变得空白。
6
直到周围的声音慢慢安静下来,我才发现,纪容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
他一言不发,冷冽的目光扫在正拉着我的几个人身上,额角的青筋暴起。
那几个人忙松开了手,有些尴尬地出声,“纪总,这女人勾引我,我们一时没控制住,脏了您的眼,怪我们。”
说着,他们不轻不重地自扇了两个耳光。
俞音泪眼盈盈地抱住纪容川的胳膊,“容川哥,我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我明明只想让她用劳动挣钱......”
俞音的泪低落下来,“姐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呢,就算生活再苦,也不能出卖自己。”
随着俞音的话,纪容川身上的气压变得越来越低。
他一手拎着我的衣领,直直盯着我,“俞晚,你有什么要说的。”
“不是这样的......”我试图解释。
纪容川却直接将我推倒在地,“到现在,你还不觉得自己有错。”
酒渍凝在身上,沾腻得很。
我忽然觉得自己可笑,在那一瞬间,我甚至以为,纪容川是真的要我的解释。
原来,他只是在等我认错。
7
纪容川直接将我拎到了泳池边。
被勒紧的脖颈让我无法呼吸,被丢进泳池的瞬间,肺更是撕裂一般地疼痛。
“俞晚,你为什么这么脏?你想要什么我不能满足你?”纪容川一次次将我的头压入水中,又在我濒死时把我拉出。
“我甚至不明白,你是真的想要钱,还是缺男人,才做这样的事。”他的声音极度压抑,动作却越来越粗暴。
在我又一次沉入水中时,追过来的俞晚抱住他,“容川哥,你别这样,我害怕。”
我感觉我的肺部已经被水灌满,甚至慢慢感受不到痛苦。
我大概真的要死了。
看着心疼抱住俞音的纪容川,我觉得这样也好。
如果我死了,起码纪容川会赔我妈妈一大笔钱,这样,她也有着落了。
最后,记忆里的画面,是纪容川叫着我的名字,把我从泳池里抱出来。
他脸上似乎还有恐慌。
大概是死前的错觉吧,他怎么可能,还会因为我而恐慌。
这次我还是没有死成。
等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没想到第一个看到的人,还是纪容川。
他穿的还是昨天晚上的西装,衣服已经有些褶皱。
因为没有打理,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一向精致的每一处细节的纪家公子,难得有些狼狈。
看到我醒了,他直直盯着我,“俞晚,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把会所的工作辞了,回去上学,学费我会替你支付。”
我只觉得好笑,上学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我已经活不了多久。
而且我的照片,大概已经被学校里的每一个的人看过了。
他们会在背后讨论我身体上的每一个细节,又在我过去时假装若无其事。
而这明明都是假的,我却无法自证清白。
因为最善良的、养了我二十多年的俞家父母,已经承认,这些都是真的。
我艰涩地开口,“纪容川,昨天晚上的包厢服务费,记得让经理打到我卡上。”
纪容川的表情,看上去破碎又愤怒,“俞晚,是不是没有钱你就活不了。”
因为压抑的怒气,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我当初是眼瞎,才会爱上你这样的人。”
我挑了挑唇角,谁不是眼瞎呢。
8
钱最终打给了我,只是同时经理还告诉我,我被开除了。
他暗示我,因为一个他得罪不起的人,不希望再看到我。
我知道了,是纪容川。
很好,我现在唯一赚钱的路子,又被他断了。
出院那天,我见到了俞音。
她是专程来找我的,看向我的目光,有些复杂。
“真没想到,你就要死了啊。”她有些放空一般地喃喃自语。
我想从她旁边绕过去。
她又开口,“既然你要死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原谅你。只要你别再出现在容川哥面前。”
我还奇怪,为什么这次检查,纪容川没有发现我的肺癌,现在看来,是俞音做了安排。
我告诉她,“我从来不需要你的原谅,俞音,你明明知道,当初我和你被抱错,只是一场意外。”
俞音猛地抬头恶狠狠地盯着我,“那又怎么样,你占了我二十年的人生是事实!你就活该要被惩罚”
“本来容川哥爱的人,就应该是我。”
她痴痴地笑了,“你找个地方安静的死,不要让容川哥知道。不然你死前,我也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9
我没有拒绝俞音,现在的我,是实在没有和她抗衡的资本。
只是没有想到,在去会所结算工资的时候,经理身边,还有一个人在等我。
“当年我怎么也没有想到,高傲如你,也会有这么落魄的一天。”男人似乎话有感慨,打量我时脸上带有一丝遗憾。
这个人看上去有些眼熟,似乎就是昨晚也在包厢里。
不过我无意与他多聊。
我正要走,他却又出声,“俞晚,你不恨吗,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是你来承担这些?”
我的心像被人攥紧。
午夜梦回,怎么会没有恨呢。只是俞家也好,纪容川也好,甚至昨天戏耍我的人也好,没有一个,是我能对抗的。
他又说,“我可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