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驶进酒店,颜末跟着陆瑾言上楼。
行政套房在33楼,顶层。
陆瑾言挨着落地窗坐下,手指有一搭无一搭地轻叩桌沿。
也叩在颜末的心上。
独处的时候,他是若无其事的,不自在的是她。
男人在这方面,确实比女人开放。
“司机买了豆浆,你洗完澡出来喝。”
房间静谧得落针可闻。
微妙至极。
陆瑾言审视了她好半晌,室温越来越高,他解了领带随手一扔,“去洗。”
颜末跑进浴室,反锁了门。
脚底有些发飘。
和陆瑾言之间萦绕着一股剪不断理还乱的气氛。
不小心捅破,会一发不可收拾。
颜末将保暖衣挂在门把手,拧开淋浴,发现没带浴巾,她重新开门出去,“你车里有毛巾吗——”
陆瑾言抬头,四目相对,颜末才意识到他在通电话。
“你和女人在一起?”陆夫人耳力灵敏。
“嗯。”
逮了个正着,他没否认。
他身边没有女下属,包括工作助理和生活秘书都是男的,陆夫人也知情。
女下属相处久了,难保生出上位的心思。
一旦冒险朝他下手,目标势必是一步登天,母凭子贵当陆太太,不单单是几个钱了。
电话那端静默了一会儿,“你在什么地方?”
“酒店。”
“没回自己家?”
“没有。”
“你还算有分寸。”
陆夫人倒是有心理准备。
他忙于公务清心寡欲,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岁数,偶尔有一两晚忘情,也正常。
“什么职业?”
陆瑾言长腿交叠,抚了抚裤线的折痕,“女学生。”
颜末吓得屏住呼吸,生怕陆夫人再听到一丁点她的声音。
“成年了吗?”
“二十。”
陆夫人在商场里,有美妆广告的广播,很嘈杂,“那姑娘已经同意见面了。”
“您安排日子。”
陆瑾言的态度既不期待,亦不反感,一切水到渠成,平和接受。
陆夫人略加思索,“安排在两天后呢?”
他仍旧嗯。
“那你要注意分寸了。”陆夫人不愿节外生枝,“该给女学生的补偿,宁可多给,别少给,最忌讳纠缠,你马上两清,从此断了。”
陆瑾言平静挂了电话,望向颜末,“在床上的密封袋里。”
怪不得他从后备箱拎了一个袋子,原来是装毛巾的。
挺周到。
会照顾女人,体贴不滥情,要财有财,要型有型,没有哪个女人不爱。
“酒店的用品不卫生。”陆瑾言眼神意味不明停留在她身上,“你得病了,我也遭殃。”
颜末耳朵嗡嗡作响,短暂的失聪了。
陆瑾言的意思很明显了。
只要时机合适,彼此都有感觉,他不排斥这段危险禁忌的关系。
“见面的日子定了吗?”
“定了。”
颜末摩挲着密封袋的拉链,眼前浮现出那姑娘姣好风情的面庞,“你喜欢漂亮的?”
“不然呢。”陆瑾言转动手机,屏幕在拇指的反复触碰下忽明忽暗,“你喜欢丑的吗。”
力气大了,拉链崩开,合不拢了。
她捂住歪歪扭扭的拉锁。
“漂亮重要,不是最重要。”陆瑾言倚着沙发。
颜末垂下胳膊,“家世最重要。”
“你这样认为的?”
她身体微微侧过去。
陆瑾言逆着落地窗的阳光,纱帘也挡住了光亮,他眉目神秘黯淡。
颜末步伐很轻进浴室。
......
陆瑾言批阅完最后一摞文件,仰起头活泛着肩颈。
余光不经意一瞥,颜末披着长发,在晾毛巾。
细白修长的脚脖子淤青褪去,戴着小铃铛的脚链,像他爱吃的嫩春笋尖。
他印象这铃铛的节奏感很好,尤其是她双腿架在他肩膀,一下接一下,他撞她,铃铛撞他,他狠,铃铛也狠。
配合他颠得乱颤。
简直是无言的诱惑。
陆瑾言站起来,脱了衬衣,锁骨处泛起一片动情的红。
他背过身,脊骨剧烈波动,连同皮带搁在沙发上。
浴室响起急促的水声。
水流开到最大。
颜末翻着酒店的环球旅游杂志打发时间。
“毛巾。”陆瑾言叫她。
她走近一些,“没有新的毛巾了。”
花洒声很冲,冲淡了男人的音量,“你用过的那条。”
像是紧绷的一根弦,她不受控制地一抖。
“颜末?”陆瑾言又叫。
她攥住衣架上湿漉漉的毛巾,门推开三分之一,水雾扑面,陆瑾言伸出手,水痕沿着他劲瘦的臂弯线条慢慢流下。
抓住毛巾,也顺势抓住她。
和在车里帮她取暖握手的含义不一样,现在他是男人,她是女人。
一个***着,温度滚烫的男人。
她缩回手,背在身后。
隔着半透明的磨砂门,陆瑾言臀胯的轮廓雄浑自然的凸起。
“拖鞋。”
颜末去门口,拆了一双新的拖鞋递给他。
室内蒸气熏腾,闷得她要缺氧了。
“还需要什么吗?”
陆瑾言接过鞋,“不需要。”
颜末如释重负逃离。
十分钟后,司机买回来早餐,又交给她一个正方形的纸盒,“是陆总工的。”
她原封不动放在那一摞批完的文件上面。
司机前脚离开,陆瑾言敞开门缝,“小杨,给我。”
颜末捧着一杯甜豆浆,“司机走了,你要什么?”
浴室没有了水声,传来的字字清晰,“有盒子吗。”
“有。”
“我要。”
盒子的标签扫过手腕,颜末本能去看,男士纯棉抗菌裆***。
一条三角的,一条四角的。
她内心复杂。
陆瑾言气质肃穆正经,也有不为人知的,欲的一面,野的一面。
他的尺寸不适合三角裤,包不住。
起反应了之后,四角裤都差点撑破。
陆瑾言穿好裤子,擦拭着发梢走出浴室,“你在想什么。”
颜末有一种被识破的尴尬,“想昨天答案的答案。”
“撒谎。”陆瑾言的眼睛如同一个钩子,深邃莫测,直勾勾的。
勾得她心潮起伏。
“司机买错了,我没穿过那个。”
颜末低头,不搭腔。
“太窄,会漏。”
他拿热毛巾敷脸,舒缓精神。
这条毛巾她洗澡时擦过隐私部位。
陆瑾言埋在毛巾里的样子,她联想到另外一幕,臊得面红耳赤。
“你...”她欲言又止。
“你喜欢?”陆瑾言打断。
颜末一怔。
“见过男人穿吗。”
她摇头,又点头。
“在哪见过。”
灯光柔和,照射得陆瑾言也比往日温柔许多。
颜末如实说,“游泳馆。”
陆瑾言捏住她一缕长发,捋到耳后,她整张面孔完全在灯下。
“会游吗?”
她这次实实在在摇头,“没学会。”
“我教你。”陆瑾言似有若无地触摸她耳垂,他指腹有茧子,不薄不厚,糙糙的,是长期工作磨砺出的。
他抚摸过的每一寸肌肤,极度的敏感。
颜末一颗心好似要窜出喉咙了。
片刻,陆瑾言摊开掌心,是一枚小小的珍珠卡子。
“太马虎。”
她洗头发忘了取下卡子了,揉来揉去和发丝搅绕住。
还浑然不觉。
“谢谢。”
颜末卡住碎发,小珍珠精致圆润,她额头也小,陆瑾言又看了一眼她脚上的铃铛链儿,腰椎蓦地酥麻了下。
他眼底一阵暗涌。
颜末跟着陆瑾言走出电梯,在大堂遇到一对中年夫妇,对方特意停下等他。
倘若在街上遇见无所谓,偏偏在酒店,又是洗过澡,惹人浮想联翩的,再加上陆夫人知道他和女学生“幽会”,结果曝出女学生是她,岂不是乱上加乱了。
颜末惊慌失措往相反的方向跑,陆瑾言拽住她,“跑什么?”
“如果陆阿姨...”
“越心虚,他们越好奇,更会猜测你的身份,到处是监控,你跑得掉吗。”
她急出哭腔,“瑾言哥...”
颜末自从成年后,没喊过他瑾言哥了。
出口生疏,娇涩。
无助的呢喃藏着活色生香的滋味。
陆瑾言搂住她,掀开西装一盖,上半部分盖得严严实实。
夫妇迎面笑,“陆总工。”
“魏经理。”
是陆瑾言的下属。
颜末贴着他的胸膛,一动不动。
“来公干?”
“办私事。”
“您下陆出差,资料我备齐了,给您的助理了。”
“有劳。”陆瑾言微微颔首。
“陆总工这是有好消息了?”
陆瑾言本来要速战速决,碍于对方的话没讲完,放慢了脚步,“真有好消息,我第一个通知魏经理,可惜今天不是。”
他胸腔沉重的回音在耳畔震荡,颜末四肢一僵。
陆瑾言清楚她没力气走,手臂箍住她腰,连拖带抱下台阶,坐进后座。
那对夫妇的座驾就在旁边的车位。
半米之距。
车窗朝向颜末的正面,西装又敞怀,她侧脸暴露在缝隙间。
陆家的公子名声清清白白,没公开的隐秘情事外界自然感兴趣,下属状似无意窥探他怀中的女人,陆瑾言调整了坐姿,扣住颜末的脑袋抵向自己腹部,西装下摆罩得密不透风。
“魏经理,我们不顺路。”
对方心领神会,“陆总工,先告辞了。”
陆瑾言升起后座的玻璃。
逼仄的区域内,他清晰感受到颜末嘘出的热气,半边身子被嘘麻了。
痒进骨髓里。
陆瑾言不由回忆起那夜她泪眼朦胧的呜咽,叫他陆瑾言。
断断续续的,陆、璟、深。
他肌肉一抽搐,仿佛淌过电流。
陆瑾言又打开车窗,呼啸的西北风猛灌,吹得他头脑清明了,“起来。”
颜末早已趴得脖子酸痛,闻言马上坐起,“他们看清我了吗?”
“看清了。”
她面色发白。
“吓唬你的。”他蓦地笑了一声,“胆小。”
陆瑾言不爱笑,颜末和他碰面也少,一年见不着他笑一回,破天荒的一笑,转瞬即逝。
“你不怕陆阿姨,我怕。”
他脱了西装,扔在副驾椅,一通折腾裤链崩开一半,扎进皮带的衬衫也皱巴巴,一股野蛮的狼狈。
“没什么可怕的。”
车厢弥漫着特殊的气味,是汗味和荷尔蒙的混合。
“你是陆家的儿子,你不怕。”颜末蹭着手心的汗渍,“你犯错,没人敢怪罪你。”
“犯什么错了。”
他瞳仁漆黑,像一潭很深很深的水,一不留神会溺毙在其中。
颜末答不上来。
对陆瑾言而言,天大的错,也不是错。
对她不行。
禁忌。
禁果。
都是错。
会认为她居心叵测,欲拒还迎。
攀附高枝。
“我们以后少联系,少接触——”颜末扭头,后半句戛然而止。
陆瑾言前倾的幅度大,唇擦过她鼻尖,她发怵,向后靠。
“你刚才叫我什么。”
颜末手指抠住身下的真皮座椅,眼眸一缩一缩的。
男人覆在她上方,随时要压下。
“怎么不再叫一次了?”
颜末支撑不住,咬牙撑。
她倒下,陆瑾言也会倒,无可避免的交叠在一起,大白天的,彼此清醒,颜末没勇气亲密到那份儿上。
她累得开始抖。
陆瑾言倒是泰然自若,精干的腰肢稳稳横在那,他体力好,从他在床上的持久度就可见他的战斗力。
“叫吗?”
他太危险了,危险得一触即燃。
“瑾言哥...”
视线里是他手背突兀分明的血管,陆瑾言抵住车门,胳膊的肌理硬实,硌得她发胀。
“嗯。”
他维持这个暧昧的姿势没动。
司机蹲在不远处吸烟,踩灭了烟蒂上车,陆瑾言瞬间从她身上抽离,如同什么没发生过。
阳光斜射在他宽阔的肩背,灰衬衫泛起光泽。
依然是危险又迷人。
陆瑾言将她送到实习公司门口,从车窗递出那只KELLY包,“别再还回来。”
颜末握住包带的同时,红旗L9扬尘而去。
她其实也了解陆瑾言的性子,出手的礼物没有退回的说法。
相当于拂了他的面子。
而且能收到陆瑾言礼物的寥寥无几,她再不领情,未免太矫情了。
......
颜末整个周末都在写竞标书。
招标集团是陆瑾言的航空公司,要生产一批零部件,净利润很高,业内虎视眈眈的一块大肥肉。
她实习的公司优势不大,胜算渺茫。
周一早晨经理堵门收标书,正式员工和实习员工每人上交一份,“有16家企业参与竞标,咱们综合实力排第8。”
“那还争什么啊...”
“除非前7名宣告破产...”
同事扎堆抱怨。
“疏通一下关系呗!”有男同事出主意,“谁认识北航公司的高管啊?美人计,美男计,为公司牺牲也值得。”
“北航的总工程师什么脾气你们没听说?”经理义正言辞,“那群高管在他手底下混饭吃,哪个敢开绿灯?”
颜末事不关己,在角落的工位吃早餐,经理敲了敲她的桌面,“大后天你跟我去北航公司,有一家企业负责人请陆总工吃饭,他没拒绝,万一他赏脸了,当面谈兴许有希望。”
她险些噎住,“我没应酬过...”
“这可是职场历练的好机会,实习生都抢着去!”经理交代完,风风火火走了。
同事们迫不及待围住颜末,“男人婆带你去和陆总工吃饭?”
经理的外号是“男人婆”。
“你太倒霉了...男人婆一定骗你说大家抢着去吧?她是找不到人了,拉你去的...陆总工很严厉的,竞争对手搞美人计,使尽浑身解数,他愣是没中招...那姑娘是数一数二的富商交际花,号称没有拿不下的男人,从此沦为笑柄了...”
颜末的情绪被同事搅得乱七八糟,一天没心思干活儿,熬到五点钟下班,陆家的保姆又打电话喊她回去一趟。
她挤出地铁站的时候都虚脱了。
陆瑾言把奥迪A6的钥匙塞在KELLY包的夹层,车送去4S店补补漆,换个后视镜,下星期可以开了。
学校最有钱的女生开保时捷911,小白脸学弟从大一舔到大三,表白仪式很轰动,正赶上校友会,陆瑾言目睹了全颜,问颜末有没有追她的,她模棱两可糊弄了过去,他没再继续问。
追她的挺多,有玩玩儿的,也有真心实意的。
遗憾是颜末心里装了一个不可能的人。
她又排斥用新欢取代旧爱,既不负责,更不公平。
至今没谈过一段。
颜末回到陆宅,陆夫人正在阳台上喂鱼,她接过保姆泡好的红枣茶,刚喝了一口,陆夫人指着客厅沙发上的礼盒,“给你的,末儿,明天和叶家的小公子见面。”
她含着那口茶,神色黯了黯。
陆夫人并非说说而已,是动真格了。
盒子里是一条黑色暗纹的马面裙,素白的缎面衬衫。
陆夫人比较传统,不喜欢花里胡哨时髦的,要端庄大气配得上陆家的显贵门第。
颜末在镜子前试穿,三围多一厘肥,少一厘瘦,舒适又修身。
“瑾言在哪家店定制的款式?我也定一件旗袍。”陆夫人弯腰抻了抻裙摆,“开春了聚会多,旗袍比礼服镇得住场。”
一听是陆瑾言定制的,颜末五味杂陈。
他分明是半醉的状态了,竟然凭手摸,摸出了她的尺码。
研究飞机的总工程师,一枚螺丝钉的尺寸都不容误差,何况是大活人。
“末儿,店名是什么?”
颜末面露难色,陆瑾言根本没带她去过店铺,甚至没问过她的三围数。
不声不响地准备妥了。
她支支吾吾,“我忘了...”
陆夫人拨通陆瑾言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