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物火葬场。
宋妄看着雪团一点点化为灰烬，却一滴眼泪都流不下来。
不是不痛苦，也不是不难过。
而是，哀莫大于心死。
他留下雪团的一部分骨灰装进小瓶子，用链子串着，取代了脖子上那根从十八岁开始就没摘下来过的项链——
闻念初送他的成人礼礼物。
回到别墅时，闻念初拿着文件又要离开。
宋妄下意识看了眼时间，马上8点。
做饭阿姨王婶已经做好晚饭，他还是叫住闻念初：“小姨，你不吃晚饭吗？”
闻念初头也不回，语气冷淡：“我晚上和浩言约了，你自己吃。”
但突然又觉得哪里很违和，停步凝视了半天，才发觉是那只平时对宋妄寸步不离的狗不在。
“狗送走了？”
宋妄眼睫颤了颤：“对，送走了。”
闻念初皱了皱眉，有些不相信他会这么痛快把狗送走。
毕竟从前说了很多次，他都又哭又闹地不愿意。
她直觉好像发生了什么，但没空多想，点头：“早该这样。”
随着话落，门被重重关上。
宋妄喉间哽了下，心头又浮起些许酸涩。
以前，不管多忙，闻念初都会回来陪他吃晚饭。
她说他的亲人都不在身边，不想让他感觉到孤独，会永远陪伴他。
但从表白之后，闻念初就连这个别墅都很少回来，更别说一起吃饭了。
宋妄在原地站了很久，才坐到餐桌前如同嚼蜡般吞咽饭菜。
没吃几口，他就再咽不下。
起身回到房间，宋妄决定在离开之前，将这个别墅里自己的东西全部清空，彻底抹去自己的存在和痕迹。
从住进这里后，所有的东西都是闻念初给他添置的。
宋妄环顾一圈，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要带走的。
他扯了个袋子，开始清理一些细碎的小东西。
收拾好，他下楼将这一包东西丢进了垃圾桶。
“砰”的一声，在寂静夜里格外清晰。
宋妄想，他扔掉的不仅是过去的回忆，还有他一往情深的，可笑感情。
回到房间，宋妄给远在国外的母亲打了个电话。
父母很多年前就想把他接回身边，但因为不想离开闻念初，他始终没答应。
“妈，我决定离开小姨家。”
宋母很惊喜：“阿妄，你终于愿意回到爸妈身边了？好，妈妈现在就买机票回去接你。”
宋妄拦住他：“不是的妈，我找到了未来想做的事情，打算出国深造。”
“等深造完，我就回去找你和爸。”
宋母怔了怔，但还是很快接受：“那你要去深造多久？还有，这件事你和你小姨说了吗？”
“你小姨照顾你这么多年，不能一声不吭就走了。到时候一定要好好和你小姨道谢，知道吗？”
宋妄嗯了一声：“我会的。小姨那边……我会告诉她的。”
宋母没再多说什么，只让他照顾好自己。
便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宋妄起得很早。
要到邮局去，将签好的保密协议邮给教授。
没想到下了楼，闻念初竟坐在客厅。
他下意识把文件袋往后藏了藏，然后对闻念初轻一点头，就默不作声地往外走。
这和他从前一点都不一样。
就算是表白后被冷漠对待，每次见到闻念初，他都还是会热切地凑上前。
闻念初皱了皱眉，觉得他突然间变了很多，让她很不适应。
她忍不住出声叫住他：“你要去哪儿？我送你。”
闻念初已经很久没有主动说过要送他了。
宋妄停住怔了怔，还是抿唇拒绝：“出去办点事而已，不麻烦小姨了……小姨今天不去约会吗？”
闻念初顿了一下，刚想说什么。
门铃就响了起来。
王婶过去开门，果不其然，来的人是程浩言。
“念初！”他径直走向闻念初，半路抽空和宋妄打了个招呼：“阿妄也在，要出去呀？”
宋妄一时没吭声，下一秒闻念初冷冽的眼神就投了过来：“宋妄，怎么不叫人？我教了你多少……”
宋妄垂着眼，抢先喊道：“姨父。”
一瞬间，宋妄浑身冰冷。
闻念初是将他当成了程浩言！她酒量很好，是喝了多少，才会犯这样的错？
来不及细想，他用力将她推去一旁，逃出了房间。
闻念初没有追出来，想来已经醉得睡了过去。
宋妄蜷成一团缩在沙发上，摸着还留有余温的唇，心乱到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二楼才传来动静。
宋妄抬眼，就看见闻念初神情冷沉地走了出来。
“宋妄，昨晚我为什么会睡在你房间？你做了什么？”
宋妄赤红着一双眼，一看就知道她完全不记得昨晚都发生了什么。
他小声反驳：“是你喝醉走错了房间。”
闻念初深深拧着眉，丝毫不信：“我就算喝醉了，也不会去你房间。”
她斩钉截铁，宋妄脸色微白。
其实是会的。
闻念初年轻打拼时因为应酬折腾坏了肠胃，所以每次喝酒后，宋妄都会给她准备醒酒汤。
有时宋妄不知道，先睡了。
她一般不会打扰他，只有在醉的厉害时才会去轻轻敲他的房门。
如果他没听见醒来，第二天就会在门口看见睡在地上的闻念初。
然而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早就不一样了。
宋妄偏开头，咬着下唇没再辩解。
空气安静了片刻。
等脚步声在耳旁响起，他顿了瞬，抬起头看见闻念初走到了自己面前，顿时紧张地忘记了呼吸。
气氛忽然变得很奇怪。
如果是以前，闻念初大概会拿起旁边的毯子给他盖上，让他注意身体别着凉。
可现在……
宋妄怔住，等了几秒：“小姨？”
闻念初像是才回过神，恢复冷硬目光：“你房间少了很多东西，是怎么回事？”
宋妄心跳漏了一拍，完全不记得这回事。
“我……把一些用不上的东西收拾起来了。”
闻念初皱了皱眉，从心底感觉到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但宿醉醒来后头疼，她没多想，转身重新上了楼：“等会儿让王婶把床单什么的换了，不要有多余的想法。”
闻言，宋妄忍不住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因为撞见过他曾经抱着她的外套舍不得地嗅了嗅，她就以为他还会那样没有分寸。
不会了。
他再也不会自作多情，把她对晚辈的关心，当作偏爱了。
宋妄没有喊王婶来，而是亲自回房间将床单扯了下来。
闻念初走后，宋妄因为一夜没睡，在房间里睡了一天。
再醒来，是被手机震动吵醒的。
打开一看，是程浩言发来的消息和照片。
�阿妄，我和你小姨要去马尔代夫玩几天，你照顾好自己，有事随时找吴秘书哦。】
宋妄没有点开那些照片，因为他能猜到上面该是什么内容。
从两个人在一起后，程浩言就很喜欢发他和闻念初的合照。
闻念初那样低调的人，也纵容他，看得出来是真的很爱了。
或者，也是有警告自己的意思吧。
刚开始，宋妄的确会心痛到失眠，难受到崩溃。
但现在对他来说，闻念初就是“小姨”，就是一个亲人。
程浩言将来一定会嫁给她，那也是宋妄的亲人。
他回复道：【好的，祝你们玩得开心（笑脸）。】
回复完，宋妄***了很久。
他房间里的东西已经清理得不剩下什么了，闻念初但凡只是将门开一个缝，都会发现里面空空荡荡，察觉他要离开的想法。
可从20岁和她表白之后，她就搬去了三楼，而且经常不回来住。
也还好，正是这样，他才能悄无声息地离开。
宋妄翻到相册。
里面记录着这十年来他与闻念初的过往，记载着曾经的美好。
他一张张翻过照片，看着曾与闻念初去过的那些地方，心里动了动。
他在手机上设置了一个离开的倒计时，然后，给自己做了一个离别计划。
倒计时第10天。
宋妄来到了市中心摩天大楼的顶层餐厅。
18岁生日，闻念初为他包下了整层举办宴会，为他准备了一场轰动全城的烟花秀。
那年，所有人都说得罪闻念初也不能得罪宋妄，因为他是她宠爱的王子。
他还记得，那时她只对他一个人温柔。
她说，她会永远宠着他，会永远对他好。
可永远的期限，太短。
宋妄咽下最后一口，明明是和当年一样的菜品，却那么苦涩。
倒计时第9天。
宋妄来到郊外的水漾湖公园。
当年他高考，赶上闻念初公司最忙的时候，可为了帮他纾解高考前的压力，闻念初推掉了所有工作，每天陪他来这里散步。
她鼓励他，说他一定没问题，不用担心。
她安慰他，就算失利，她也可以养他一辈子，衣食无忧。
宋妄一个人走完了全程，离开时夕阳西下，他的影子被隐没在黑暗中。
倒计时第8天，宋妄又坐了一次和闻念初一起坐过的摩天轮。
倒计时第7天，宋妄去了陶瓷店，将他和闻念初一起亲手做的杯子，亲手砸个粉碎。
第6天，他去了闻念初手把手教他马术的马场。
第5天，他去了和闻念初漫步过的海边沙滩。
倒计时第4天，宋妄计划故地重返的最后一个地方。
那是五年前，他向闻念初表白的那间餐厅。
他还记得，当时闻念初是怎样变了脸色，是怎样愤怒离开。
“宋妄，我是你小姨，我对你只是对晚辈的关心。”
“你还小，认不清楚自己的感情，我就当没听过这句话。”
“如果你还执迷不悟，我就把你送走！”
宋妄来到餐厅，环顾着早已翻新的装潢，安静站在当中，深深叹了口气。
就连最后一点记忆，也不复存在了啊。
早该放下的。
早该醒悟的。
无用的坚持，不过是白费力气而已。
宋妄眨了眨眼，逼退泪意，离开餐厅，在漆黑的夜里走了一晚。
凌晨回到别墅，闻念初回来了。
她带着很多东西，一进门就招呼宋妄过来。
“浩言给你带了很多礼物。”
手表、领结、甚至还有好几套礼服。
宋妄怔怔看着这些，摇头拒绝：“谢谢，不用了。”
他就要走了，连闻念初送的东西都不会要，又怎么会要程浩言的礼物。
闻念初怔了下，记得从前不管送宋妄什么，他都很高兴。
怎么现在变得这么淡淡的？
她皱起眉：“你是不是对浩言还有意见？我希望你明白，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听到这话，宋妄一时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他看见闻念初右手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狠狠一怔。
闻念初从来不戴这些东西，那说明这戒指只能是……婚戒。
宋妄心脏停了瞬，原来去马尔代夫，是为了求婚。
他猜到闻念初会嫁给程浩言，因为他从来没见过她对一个男人那样好。
却没想过会这么快。
“戒指……很好看。”
闻念初嗯了声：“我准备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