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6月。
重生后的第一件事,许半悦直奔领导办公室,递交了辞呈:“张处,我要申请加入803解密处,我愿意被抹去身份,为国家做一辈子的‘隐形人’。”
张处被她的突如其来吓了一大跳,震惊后是深深的欣慰和敬佩:“之前803解密处就来问我要过你,但那次我没放你。”
说到这,他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可你不是要和四团团长结婚了吗?我听说你们俩的结婚报告都要打上去了。”
提起霍知诚,许半悦的心狠狠颤了颤。
但很快,她按下情绪,打起精神敬了个礼:“报告张处,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处理好。”
看她心意已决,张处红着眼拍了拍许半悦的肩膀,同意了她的请求。
不过半小时,许半悦就收到了调令。
七天后,她就要调离北京通讯处,去往重庆加入803解密处。
第一件事已经办完。
第二件,许半悦急匆匆离开通讯处,往军区大院赶。
她必须要争分夺秒,去阻止霍知诚提交结婚申请。
上辈子,她为了他吃尽了苦。
这辈子,她不会再嫁给他了。
不想下一秒,一道冷声突然闯入。
“许半悦。”
许半悦闻声望去,就见通讯处外的林荫路上,一道深绿色的人影缓缓走了过来。
正是她处了五年的对象,她的爱人,北军区第三师四团的团长——霍知诚。
看见他,许半悦心口又泛起熟悉的疼痛。
“霍知诚……”
话没说完,就被霍知诚开口打断:“你今天不该和乔巧燕同志吵架。”
今天……吵架?
许半悦猛地想了起来。
上辈子的今天,她去给霍知诚送饭。
一进门就看见她的表妹乔巧燕,一边闻着霍知诚的衣服,一边抚摸着肚皮:“宝宝,我们就要这个爸爸好不好。”
许半悦一句话都没说。
乔巧燕突然眼睛一转,突然捂住肚子,哀嚎着往地上一躺:“疼,我的孩子……”
霍知诚是这个时候来的,身后还跟着开会的军政人员。
霍知诚一眼都没分给她,当即抱起乔巧燕去了医院。
想起这场闹剧,许半悦心里就一阵疲惫无力。
她张了张口,下意识想要辩驳。
霍知诚的声音却先一步响起:“今天来开会的首长,全都看见乔巧燕被你推倒在地上。”
“按照纪律,你不仅要被记处分,还要三千字检讨,在军区的晨会上念。”
“半悦,你别让我为难。”
爱她时,霍知诚会说:“半悦,我不愿意让你为难。”
如今大概是不爱了吧,所以才会用一句别让他为难,堵死了许半悦所有的话。
她脸色难看张了张唇。
霍知诚以为她要拒绝,顿时拧紧了眉想继续说教她。
却不想,许半悦苦笑一声说:“好,我同意做检讨了,下次晨会是什么时候,下周五对吗?”
霍知诚微愣一瞬,诧异反问:“你同意?”
许半悦自嘲笑了笑:“对啊,我同意。”
她说的轻松,实际心口的酸痛都快要溢满胸腔。
上辈子,许半悦得知要在全军面前做检讨后,大闹一番。
她说自己没错。
她说自己冤枉。
却不想,霍知诚将她虐待乔巧燕的证据提交给了纪检。
此后,许半悦的名声臭了,仕途断了,就连申请加入803解密处的报告也被驳回了。
最后,她在发烧时,被乔巧燕用偷来的废弃针管扎了,染上艾滋在街头凄惨死去。
乔巧燕则顺利取代她,嫁给霍知诚,幸福美满地过完了这一生……
而现在。
许半悦根本不在乎在全军面前做检讨。
因为803解密处,会在下周五军区开晨会之前来接她离开。
此后,她就成了真正的隐形人,从此查无此人了……
“请问霍团长还有什么事情吗?”许半悦语气平淡。
霍知诚眼里错愕和无措交替,他想过许半悦会吵会闹。
但没想过,她这么平静,就接受了这件事。
毕竟以前,许半悦只会执着的认为自己没错,然后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
霍知诚缓了缓,上前去拉许半悦的手:“你能明事理就好,她毕竟是你表妹,我们让一让就好了,没必要和她一个外人计较。”
让一让这句话。
上辈子,许半悦曾听过很多次,比如每个月发津贴粮票的时候。
霍知诚会说:“你已经有很多了,让一些布票和粮票给巧燕没事的,她是你妹妹。”
比如桌上有肉的时候,比如军队过年过节发礼品的时候。
霍知诚会把肉夹到乔巧燕的碗里,把礼品放进乔巧燕的房间里。
然后对许半悦说:“你让一让吧。”
霍知诚口口声声说是乔巧燕是外人,可世界上哪有人,对外人比对媳妇还好?
可笑哪怕重来一次,许半悦依旧要把掌心扣的满是掐痕,才能让自己忽视他的偏心:“嗯。”
许半悦抽出被霍知诚握住的手,按下心口钝痛。
“霍知诚,我答应你一件事,你也答应我一件事。”
她喉咙微微颤动,声音发哽:“咱们领证的事情,先不要提了吧。”
霍知诚剑眉紧紧皱着,声音里更是压不住的怒气:“你什么意思?”
“刚刚你说同意这么被处理,现在又拿领证来闹?”
哪怕是已经决定离开,许半悦还是被他指责的语气刺到。
她张了张唇,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自证:“我没闹,我是真的觉得,我们领证的事情该再等等。”
“而且我们之间的这个状态,也不适合领证。”
说完,许半悦无视霍知诚错愕的眼神,绕过他往大院家属房走。
结果一进家门。
就看见乔巧燕穿着霍知诚的军装衬衫,从霍知诚的房间里出来。
四目相对,乔巧燕眼里的挑衅溢出来:“姐姐回来了,正好把我的脏衣服洗了。”
她自然而然就把许半悦当成保姆来使唤。
全然忘了,当初她怀着三个月的孕在街头流浪,是许半悦把她撞上,把她接回家来照顾。
许半悦想起自己前世惨死,看向乔巧燕的眼里都有了恨意。
她的话还在唇边没说出口,背后就传来霍知诚着急紧张的问询声。
“巧燕?医生不是让你在床上休息吗,怎么下来了。”
而乔巧燕一改之前的嚣张,难为情地低着头:“知诚哥,我的衣服弄脏了……”
霍知诚越过许半悦,连忙扶着乔巧燕坐下:“放一边等你姐姐洗就好,你怀着孕,万一再动了胎气怎么办。”
乔巧燕摇摇头,摆出一副懂事的模样:“那谢谢姐姐,等我生完孩子,一定会多帮姐姐分担。”
他们一唱一和,俨然只把许半悦当成一个保姆……
而上辈子,乔巧燕就是用这种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手段迷惑了霍知诚。
可要是霍知诚的心不动摇,乔巧燕真的能迷惑他吗?
霍知诚究竟是被迷惑还是主动沉溺,他自己心里清楚……
许半悦的心像是被尖针狠刺。
她自嘲勾了勾唇角:“霍知诚,乔巧燕怀孕期间的衣服,全部都是我洗的。”
“从今天起我要搬到通讯室的宿舍去住,如果你心疼她,以后就麻烦你自己帮她洗。”
反正还有七天,她就要离开北京,加入803保密处了。
早点搬,也早点断了念想。
听到她要搬走,霍知诚的声色一瞬冷了下去:“先是不领证了,现在又是搬走,就因为让你帮忙洗个衣服?”
“姐姐……是不是因为我穿姐夫的衣服你生气了。”乔巧燕一用眼泪示弱一边道歉,“对不起,我现在就把姐夫的衣服脱下来……”
霍知诚连忙上前按住她的手,急声制止:“你把衣服穿好!”
再看向许半悦时,他的眼里只剩下失望:“半悦……衣服是我让乔巧燕同志穿的,她现在肚子大了,以前的衣服都不合身。”
“你明天带她去买件合身的,她就不会再穿我的旧衣服了。”
许半悦呼吸一滞,扣紧了身侧绿色的军装:“霍知诚,你是不是忘了,自从乔巧燕进了咱们家以后,我的布票就全拿来给她扯衣服了。”
而且今天从走进家门,她就说了两句话,却处处都成了她的不是。
霍知诚喉头一哽,过了会才说:“巧燕的肚子每天都在变化……而且你刚刚不也答应了向她道歉,正好再给她买两身。”
从始至终,他都惦记着乔巧燕。
甚至没问过一句,许半悦要是住进了通讯室的宿舍,会不会冷,会不会有辐射。
才平复的悲凉再次涌上。
许半悦苦涩滚了滚喉,只想快点结束这没有意义的纠缠。
“道歉的事情,等到下周五晨会的时候再说吧。”
说完后,她一刻也没停留,丢下句:“通讯室还有工作。”然后急匆匆进了房门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牙刷的搪瓷杯,牙刷、薄被、全部放进小皮箱里,许半悦提着箱子就要走。
出门时却被霍知诚拽住了胳膊,他语气焦急:“你为什么着急搬走,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许半悦心口发滞,下意识反问:“你什么意思?”
霍知诚眼里闪过犹疑,而后压低声音:“今天中午我带乔巧燕同志去医院检查,妇产科的医生说她身上有很多淤青的痕迹,可能遭受过虐待。”
“半悦,你和我说实话,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是不是经常欺负,或者虐待乔巧燕同志?”
只要不把乔巧燕摔倒这个锅盖在她头上,霍知诚想要做什么都可以。
哪怕他现在就和乔巧燕打报告结婚,许半悦也不会阻拦。
“我先走了,以后没事,别到通讯处找我。”
许半悦说完,转身就要走。
不想还没走出住院部,霍知诚就追了上来,拽住她的手:“你不是最喜欢那件驼色的大衣吗?今天怎么没穿?”
他其实是想问许半悦为什么不反对,他把乔巧燕的孩子登记在自己的户口上。
可话到嘴边,又问不出来……
而他口中的那件大衣,是许半悦两年前生日时,霍知诚买来送给她的。
许半悦确实很宝贝它。
但霍知诚不知道,许半悦宝贝的不是这件物件,而是霍知诚对她的感情。
现在感情没了,衣服也就只是一件避寒保暖的普通大衣。
见许半悦不说话,霍知诚自顾自地推测道,“半悦,你差点害死巧燕的孩子,现在只是让你在晨会上道个歉,你心里的怨气就这么大吗?”
许半悦不想和霍知诚吵架,她抽出手,随便找个借口想避开:“你想多了,我只是有点不舒服。”
话落,霍知诚的手掌就探了过来,贴覆在许半悦的额上:“我看下是不是发烧了。”
可能觉得有手测不准,他又微微俯身低头,将额头贴了上去。
突然的亲昵让许半悦的心脏跳漏一瞬,心口又涌上刺痛。
这一瞬,她好像看见了从前的霍知诚。
曾经那个因为她生理痛,跑了好几趟卫生所,给她揉了一晚上肚子的霍知诚。
曾经那个因为她手脚发凉,给她熬中药驱寒,用自己体温捂热的霍知诚。
曾经那个因为她做噩梦,守在她身边整晚没睡唱安眠曲的霍知诚。
可惜,这些曾经的好,现在都转移到了另一个女人身上。
这一瞬,许半悦想了很多组密码,想了很多数学上的难题。
可没有一个方程式,没有任何一种解密方法,能告诉她,以前那么爱她的霍知诚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或许是觉察到她低落的情绪,霍知诚难得像以前一样揉了揉她的头:“有什么事情不要一个人强撑,我们是未婚夫妻,我会给你想办法解决的。”
就这一句话,让许半悦一瞬清醒过来。
她猛的推开霍知诚,勾起苦涩的唇角问他:“你怎么给我想办法解决,大义灭亲到纪检去举报我虐待乔巧燕?”
被说中心事,霍知诚一瞬脸色有些难看。
但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半悦,我这是为了你好。”
“第一,你走了歪路,我作为你的丈夫,有责任把你带回正路。”
“第二,如果是我举报的你,我可以请求从轻处理你……你应该要理解我的苦心。”
“第三,无论发生什么事,和你领证一直在我的规划内。”
刚刚从霍知诚身上体会到的关心,一下就变成了刺骨的冰水,从头到脚,泼了许半悦一身。
被泼醒的许半悦下意识后退了下。
霍知诚看着这突然隔出来的距离,心像是被狠狠锤了锤。
他喉结滚了滚想说些什么,结果还没说出口。
通讯处的成员小杨着急忙慌地跑过来:“许工,昨晚下暴雨,西南角的信号接收设备被冲坏了,军区的部分通讯线路正处于瘫痪状态……”
许半悦立马收了心,连招呼都没打,就匆忙回了通讯处抢修去了。
反正她都要走了,这段感情都要画下终点了,再解释、争吵又有什么用?
这一修,又修到晚上八点……
许半悦累了一天,刚回到通讯处准备休息,一股不太好闻的气味直冲天灵盖。
仔细一看,才发现霍知诚,提着一个药罐子站在门口的阴影处。
见许半悦回来,他把药罐子递过去:“我想你可能是感冒了,所以给你送了姜汤来。”
许半悦合了合眸,一股难言的情绪在胸口冲撞。
霍知诚明知道,她不吃生姜。
以前为了迁就她的口味,做菜一直是去姜的。
霍知诚更是说以后做菜都不要放姜,只有许半悦开心,他才会开心……
许半悦深吸气,直接拒绝:“辛苦你了,但我不吃生姜。”
结果话音刚落,霍知诚就打开了药罐子:“你先尝尝……”
一时间,生姜味四处飘荡,许半悦一瞬间被恶心的直反胃,她直奔水房:“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