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纪念日这天，身为妇产医生的周仪做了两个决定。
一是离婚。
二是人流。
另外，周仪还在手机上设下了一个离开倒计时。
三十天内，她要做完这两件事，也彻彻底底逃离这段失败的婚姻。
做下决定后，周仪趁着没有孕妇来做检查的空隙，给自己预约了五天后的人流手术。
“叮”的一声。
手机刚提示周仪预约成功，医院的叫号器就响了。
“32号陈万青，请到诊室检查。”
办公桌前的周仪错愕抬头，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扶着一个女人往诊室走来。
男人眉眼深邃，一身白色机长服身姿挺拔，正是南航的金牌机长，她的丈夫——陈万青。
而他视若珍宝般扶着的大肚子女人叫宋瓷。
周仪曾在陈万青的钱夹中见过宋瓷的照片。
小小的一张寸照，寸照的尖角已经卷了边，可见主人常常拿出来怀念摩挲。
也是那时周仪才知道，陈万青和宋瓷高中相爱，五年前分手，宋瓷出国另嫁他人。
而宋瓷在国外和别人领证的那天。
也是陈万青跟她求婚那天……
心绪起伏间，陈万青和宋瓷进了诊室。
四目相对。
陈万青眼里也闪过一瞬错愕，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周仪。
他薄唇微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难得显出紧张的神情。
而周仪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只有握着笔颤抖的手，隐隐暴露她痛苦和震惊。
这时，宋瓷亲昵揽上他的手臂：“万青，你刚出航司就带我来检查，会不会太辛苦了？”
“不会。”
陈万青安抚着宋瓷，将挂号单递给周仪。
周仪按下眼中涩意，接过挂号单起身为宋瓷检查。
宋瓷好似完全不知道她和陈万青是夫妻，抓着周仪的白大褂撒娇：“医生，我怕痛，你轻点。”
周仪正想说，常规的孕期检查不会痛。
陈万青却先一步出声叮嘱：“麻烦周医生轻点，宋瓷从小体弱怕痛，还对青霉素过敏。”
一瞬间，周仪的话如鱼刺卡在喉间，不上不下咯得发痛。
她索性闭了嘴，沉默着给宋瓷做检查。
仪器一扫，周仪发现，宋瓷已经怀孕八个月，快要到预产期了……
心像是被人掐住，周仪差点呼吸不过来。
可一直等到检查结束，她都没有开口追问过陈万青。
陈万青像是松了一口气。
离开前还回头深深看了周仪一眼，似乎在诧异她为什么这么平静。
陈竟从前，任何出现在陈万青身边的女性，周仪都会追问。
但现在，周仪累了。
无论是这段婚姻，还是和陈万青的感情，她都不想再精疲力竭的去维系了。
她更无法接受，陈万青有一个比自己孩子还要大的私生子。
晚上周仪下班回到家，罕见地在家里看见了陈万青。
他似乎是刚回来，身上的机长服还没换下，手里提着一个礼盒：“给你从巴周带的礼物。”
把礼盒递给周仪时，他还难得向她开口解释：“今天去检查的只是我一个朋友，出航司时碰巧遇见，就顺路送她了。”
“她一个人怀着孕不方便，孩子也跟我没关系，你别误会。”
“我知道了。”周仪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他。
陈竟，宋瓷的事情，他从头到尾都在隐瞒她、欺骗她……
周仪压下涌动的情绪抬眼看他，想着该怎么开口告诉他，她要离婚和打掉孩子的决定。
陈万青的手机却先一步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宋瓷。
陈万青看了一眼屏幕，飞快按灭手机，开口却说：“航司有个紧急会议要参加，你要是困了就先睡，不用等我。”
没等周仪同意，他说完就转身要走。
周仪一瞬间下定决心，拉住陈万青，把桌上早就备好的离婚协议书递给他。
“万青，我看上了临陈的一套平层。”
他骗她，她也骗他，这样才算公平。
陈万青急着出门，直接翻到签名那一栏快速签字：“喜欢就买。”
接着，他还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地吻：“等我回来。”
话音落下的那瞬，关门声同时响起。
周仪这才红着眼看向已经签好字的离婚协议，缓缓抚上小腹。
“对不起宝宝，妈妈不能让你降生在一个没有爱的家庭里……”
周仪扶着肚子，靠在沙发背上。
她第一次觉得这个家这么大，这么空，甚至静到可怕。
周仪原本以为，和陈万青离婚会很难。
可拿出手机的倒计时一看，才只过去了一天。
她不仅约好了人流的时间，也签好了离婚协议……
沉思间，手机屏突然亮了，一条添加好友的申请弹出来。
周仪忽然有种强烈的直觉，加她的人是宋瓷。
果然。
她才按下了同意，就看见对方更新了一条朋友圈。
�辛苦你这么晚还在为我和宝宝布置新家，从今以后，我们将有新的开始。】
配的图片中。
宋瓷孕肚隆起，男人结实有力的手轻轻搂着她硕大的肚皮。
周仪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零点三十七分，陈万青在为他的初恋搬新家。
结婚纪念日已经过了，可从头到尾，陈万青都像是遗忘了一般，只字未提。
手机屏幕映照出周仪通红的双眼、和她眼里不断流转的泪光。
她自嘲笑了笑，给宋瓷的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缓了好一会，周仪才没像往常一样，苦等陈万青到很晚。
她随手把陈万青送的礼物放进展示柜里，洗漱完，倒头就睡。
而那礼物，周仪闭着眼睛也能猜到，是纪梵希的心无禁忌。
也是宋瓷最喜欢的香水……
她以为陈万青今晚大概不会回来了。
可没想到凌晨三点时，身边床垫下陷，陈万青伸手将她抱在怀里：“这次怎么没等我就睡了？”
周仪闻着他身上刺鼻的女士香水味，声音发涩：“今天累了。”
结婚五年，这是她第一次对陈万青失了热情。
陈万青抱着她的手僵硬一瞬，低声哄她：“抱歉，昨天太忙忘记了我们的纪念日，今晚接你下班一起去吃饭，当作补偿，好吗？”
她曾经一度贪恋陈万青的温柔，可如今再听，心里却没有一丝悸动。
脑子里满是，他是不是也这样哄宋瓷？
“好。”
周仪突然有些感谢黑夜，能藏住她发红到酸涩的眼眶。
陈万青却不自在地皱起了眉：“最近心情不好？怎么这么冷淡？”
冷淡？这种程度的冷淡，还比不过陈万青对她的十分之一。
“可能最近太累了吧。”周仪疲惫翻过身，背对陈万青，“睡吧。”
陈万青一时也来了脾气，又掀开被子起身走了。
从始至终，他都没看见周仪放在床头的怀孕报告单……
而冷气透过掀开的被窝攥紧周仪的心，这次一直到天亮，她都没再睡着。
第二天。
周仪忍着满身疲倦，照旧起来去上班。
到了晚上，同事问她加不加班，周仪想起陈万青说的晚上一起吃饭，就回了句：“不加。”
结果说完刚出医院，就等到了陈万青爽约的电话。
“抱歉，今晚航司加班，只能改天再带你去吃饭了。”
或许是失落过太多次，周仪都习惯了。
“好。”她按下心口的钝痛，挂断电话，去了趟最近的商场。
不想到了商场，将刚打好称的蔬菜放进购物推车，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
“你怀孕了，不能吃荔枝。”
周仪转头望去，就看到了宋瓷，和说要加班的陈万青。
陈万青伸手拿过宋瓷手中的荔枝，放回原处：“以后想吃多少都没问题，但现在不行。”
他声音清冷，语气却是温柔宠溺的。
而宋瓷嘴上说着要吃，却乖乖让陈万青将荔枝放回，显然很享受被陈万青管束。
她甚至高兴到跳起来，紧紧抱住陈万青的手臂。
“万青你真的好温柔，以后一定会是个好爸爸！”
周仪心里一刺，想起自己腹中的孩子……
要是陈万青知道她坏了孕，也会这样照顾她，管束她吗？
这时，宋瓷突然朝着周仪挥手：“周医生，你也在啊？”
她上前来，热情拉住周仪的手：“上次在医院产检，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声谢谢呢！”
昨天，宋瓷加了她的微信，发了朋友圈炫耀挑衅。
今天，宋瓷在这里装作不认识她。
周仪心里有些不舒服，蹙了蹙眉抽出手。
她没用力，宋瓷的身形却猛然向后跌了一步。
陈万青连忙上前来将宋瓷扶住，厉声质问周仪：“你在做什么，宋瓷还怀着孕！”
周仪脸色一白，难以置信地看着陈万青。
他就这么爱宋瓷吗？爱到连这种低端的陷害都看不出的地步。
而且宋瓷怀着孕，她就不是吗？
周仪指甲掐进掌心：“那你呢，你不是说你加班？”
陈万青脸色一变，如墨的瞳孔中闪过心虚。
宋瓷弯了弯唇角，佯装疑惑和惊讶地问：“啊万青，原来你和周医生认识？”
周仪看了眼陈万青。
发现他目光闪躲，薄唇紧抿一语不发，显然并不打算对宋瓷说出他们的关系。
周仪嘲讽笑了笑，平静中透着更深的失望：“不认识。”
而后推车离开。
与陈万青错身而过时，周仪看见了他眸中的诧异和焦急。
他诧异什么呢？
不是他不想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吗？
周仪推着购物车往前走，她能感受到身后有道目光一直追着她。
直到宋瓷的呼痛声传来：“万青，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别害怕，我带你去医院！”
下一瞬，周仪就觉察，那紧着她的目光消失了。
她回过头去，陈万青和宋瓷都已经不见了，只剩下那个孤零零的购物车，和她一样被忽视地丢在原地。
周仪自嘲笑了笑推着购物车去结账，然后又提着两大袋的东西，到夜风中打车。
回到家，她做了三菜一汤端上桌。
或许是一个人吃饭太过孤单，她才吃了几筷子就没了胃口，浑身又冷又热，像是感冒了。
周仪放下筷子，到房间倒头就睡。
昏昏沉沉间，陈万青回来了。
他冰冷干燥的手贴在她的额头上：“怎么发烧了？”
温柔又深情的声音让周仪恍惚一瞬，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袖。
“你回来了，你不是陪宋瓷去医院了吗？”
陈万青从床头的药箱里找出退烧药，又给周仪倒了杯温水，喂到她的唇边：“我只是送她过去，不是陪。”
“乖，把药吃了，吃了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或许是被他的贴心和娇宠影响，周仪难得示弱：“不要，我不想吃药。”
她怀着孕，不能随便吃药。
她下意识抚摸了小腹，想着陈万青要是现在问她为什么不喝。
她就和他坦白，他们已经有了小宝宝。
不知道是下意识对她忽略，还是其他的原因。
陈万青只冷了神色抽出被她握着的手，将药放在床头：“作为医生，你应该比其他人更加明白什么叫讳疾忌医。”
一句话，又将周仪那一点点期盼全砸碎。
她很想问问陈万青，他对宋瓷也这样冷漠吗？
但最后，她只是苦笑着勾起唇角：“陈万青，我不需要你来教我怎么做医生。”
周仪一向柔和，从没这样和陈万青顶过嘴。
以至于陈万青愣在原地许久，才想起什么似的回过神来：“你在怪我今天没陪你去吃饭？”
周仪喉头发哽，话还在喉间。
陈万青的手机响了。
他拿起看了一眼，离开卧室去接这个电话。
而能让他这么接电话的，也只有宋瓷。
可要是放不下宋瓷，何必又要在她面前殷勤？
这时，陈万青又走了进来，坐在床边问她：“孕妇是不是不能随便吃感冒药？那吃点什么能缓解感冒发烧？”
周仪心头一跳，以为他发现了自己怀孕，正踌躇着该怎么开口。
又听见陈万青说：“宋瓷感冒了，又孕吐的厉害，我来问问你。”
周仪的头一瞬疼得更厉害，话更是如鱼刺般卡在喉间。
陈万青见周仪没说话，他就坐在床边查百度。
�孕吐得厉害怎么办？】
查到后，又将帖子发给名为宋瓷，还额外贴心嘱咐：“孕妇不能随便吃药，我这边走不开，你自己多注意。”
他说他走不开，可除了给周仪拿上一片药后，就再没别的动作。
他说他走不开，可他却时不时就要低头看看手机，有没有宋瓷发来新消息。
他的动摇并不是无声。
周仪不想再看，闭上眼继续休息。
她很累，不只是身体上的酸累，心更像是坠进了无底洞。
再次睡醒的时候，周仪看着朦胧的天色，还有些恍惚。
枕边只有那片感冒药，陈万青不在。
她看了眼手机。
离开倒计时的第二十四天。
凌晨五点，宋瓷更新了一条朋友圈：【最需要的时候，总是有你在身边。】
照片里，宋瓷倚靠着陈万青的肩，正在医院输着液，眼中是明晃晃的幸福得意。
而周仪抬眼看了看这个家，一室的孤单和寂寞，与宋瓷截然相反。
周仪的眼里又涌上酸意。
既然放不下宋瓷，那陈万青又什么要和她结婚呢？
难道就仅仅为了证明，他的时间和爱可以分给两个人吗？
周仪不想再看，这时，她收到了医院的短信，问她明天有没有时间到医院做人流手术。
周仪的心骤然紧缩，为了不影响工作，她直接跟医院请了两天的假。
然后才颤着手回了句：“有。”
回复完后，她才预约民政局领取离婚证，上航旅纵横买机票。
机票的目的地是巴周。
而日期，则是她领取离婚证后的第二天。
周仪曾经很想去巴周。
刚结婚那会，陈万青也说：“仪仪，等有时间了我们去巴周度蜜月。”
可他们的工作，一个比一个忙。
度蜜月的事被忘到脑后。
但没关系，领了离婚证以后，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她都可以自己去。
而手机刚弹出机票购买成功的提示，陈万青就回来了。
他很自然走进房间，摸了摸周仪的额头，轻声问：“烧退了，还难不难受？”
很默契地，陈万青没说他什么时候走的。
周仪也没问他去了哪里。
她只是抿了抿唇，下意识开口问：“难受你就会一直陪着我吗？”
陈万青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周仪会这么问。
她总是过分独立坚强，所以他早就习惯了她会说一句‘没事了’。
周仪自然也没想要他的回答。
因为，其实她更想问问陈万青。
总是在两个女人之间辗转流连，他不累吗？
看着他紧绷的唇角，周仪长舒了口气：“开玩笑的，我不需要你一直陪着。”
她明明笑着，陈万青却莫名听出了一种，周仪不需要他了的感觉。
陈万青的心颤了颤，抬起手臂僵硬将她抱进怀里：“我们是结了婚的夫妻，我怎么会不陪着你？”
“我会一直陪着你，到白发苍苍、到生死同穴。”
放在以前，周仪或许会很感动。
但现在，再过二十多天她就会离开，这种誓言听就听过了，她再也不会相信了。
果然陈万青的好没维持几天。
一段时间后，他就待不住了，每次只在家中坐了一会，就会找借口出去。
距离她离开倒计时只剩下二十天的时候，周仪也去了医院，准备做手术。
没料到和同事商讨自己的人流方案时，会再次撞见了来做检查的陈万青和宋瓷。
两人坐在医院的长椅上。
宋瓷一脸憧憬抚摸着肚子，时不时偏头和陈万青说两句。
陈万青锋利的眉眼变得柔和，偶尔也会开口回应几句，与平常敷衍她的模样截然不同。
周仪身旁的同事也注意到了，忍不住感慨：“父母长这样，他俩的孩子估计也会长得很好看。”
“大概吧。”
周仪的心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狼狈转身和同事进了手术室。
做完术前检查后，同事告诉她：“孩子很健康，你要不再再找孩子的父亲商量商量，别拿了之后后悔。”
后悔？
要是陈万青会后悔，这时候也不会陪着宋瓷做检查了……
周仪摇了摇头，拿过人流的单子，在家属的那一栏，自己给自己签了字。
最后一个笔画落下时，手都控制不住的发颤。
半小时后，周仪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看着同事用开宫器撑开入口，用仪器把孩子搅碎后吸出。
明明她打了麻药没有痛感，可心却像是有刀在搅。
一滴接着一滴地眼泪，从她空洞的眼里流出。
她仿佛听见，有一个可爱的幼儿，在她的耳边啼哭：“妈妈……”
最后一步刮宫时，心也好似在一瞬被刮空。
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她和陈万青之间最后的羁绊消失了。
他们之间，再无转圜的余地。
周仪闭上眼，任由泪水打湿枕芯。
她麻木在医院躺了整整一天，那个说会陪着她的陈万青，也消失了整整一天。
晚上，周仪忍着痛，独自起身回家。
不想刚出医院，就看见陈万青等在医院门口，抱着一大束玫瑰。
见她出来，陈万青把玫瑰送给她：“老婆，纪念日快乐。”
周仪目光一顿，接过花沉默上车。
往常，她和陈万青见了面，都是她叽叽喳喳说医院发生的事情，说医院的八卦。
现在她不开口，车里只剩一片死寂。
陈万青有些焦躁，等到红绿灯时，难得主动开口问她：“这次没准备纪念日礼物，你有什么要想的吗？”
曾经周仪想要的很多，可每次兴致勃勃跟陈万青提及时，他的回应都很冷淡。
慢慢地，她也就没了和他诉说的欲望。
周仪目不转睛看着车窗外：“我报了一个新手父母网课，你能陪我上课吗？”
陈万青蹙了蹙眉，捏紧方向盘解释：“我跟宋瓷只是朋友，你不要多想，也不要不高兴。”
周仪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陈万青没想到周仪一点都不在意，神情也冷了下来：“那你为什么要报这样的班？”
为什么？
那是周仪之前报的班，她曾怀着无数期盼，期盼她的孩子出生。
但现在，她亲自放弃了她的孩子……
周仪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早已红了眼眶：“如果你不愿意，你可以不问我纪念日想要什么。”
陈万青喉头一哽，不说话了。
沉默的氛围像是巨石，沉甸甸压在周仪的心头。
等到了地方。
她才发现陈万青说要过结婚纪念日，订的餐厅却仍旧是宋瓷喜欢的餐厅……
她压下心口的无力下车，却忘了手提包被落在了车上。
陈万青下车时想给她带上，却在拿到手提包时，看见了包里的人流手术单。
陈万青呼吸一滞，正要去拿那张人流的手术单。
周仪的催促声从外面传来：“万青？”
陈万青回过神，想起周仪曾数次说过，她想要有个孩子，鼻子像他，眼睛也像他。
要是周仪真的有了孩子，又怎么可能舍得打掉？
陈万青拿起手提包，跟上周仪：“你忘记拿包了，里面的人流手术单是怎么回事？”
周仪心口发涩，故作淡然接过包：“医院病患的。”
陈万青了然颔首，没再继续追问。
餐厅很快上了菜。
周仪看着满桌重油重辣的菜，胃里翻腾没有一点食欲。
“怎么了？”陈万青不仅看不出她苍白的脸色，还伸手为她夹了块鱼柳，“你不是最爱吃这个吗？”
周仪心中一阵窒闷，平静放下筷子：“你记错了，不是我爱吃，是宋瓷爱吃。”
陈万青夹菜的手一僵，薄唇微张：“抱歉。”
他再去拿菜单：“有什么你爱吃的，另外再点，下次我会记得。”
结婚五年，但凡陈万青对她上过心，就知道她喜欢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但他的心上已经刻满了宋瓷的喜好，没有一丝一毫的余地再留给她。
如今自己决定离开，他这份迟来的‘下次’，也不那么重要了。
“不用麻烦了，就这样吃吧。”
陈万青剑眉蹙了蹙，没再接话，周仪也没再拿起筷子。
气氛凝滞如一滩死水，就像他们的感情和婚姻……
周仪要坐小月子，请了长假没去上班。
像是弥补一般，陈万青这几天都回的很早，包包首饰像不要钱一样往她面前送。
周仪只是平静接受，眼底并没有一丝欣喜。
“这些你都不喜欢？”陈万青揉了揉眉心，也不想再费心去猜周仪的喜好，“有什么想要的，你都可以提，只要你高兴。”
周仪什么都没要。
她根据新手父母的网课，罗列了一张‘新手爸爸’的清单：“我只要你陪我做完这些。”
陈万青毫不在意地低头撇了一眼：“行，你高兴就行。”
他答应了，也说到做到。
第一天的第一件事，周仪把奶粉和奶瓶交到陈万青手中：“以后有了孩子，你这个当爸爸的总要学会冲奶粉。”
陈万青状况百出，要么是兑奶粉的水量不对，要么是温度过高。
他却一点也不嫌麻烦，反而乐在其中。
第一次冲好奶粉时，他高兴到转头脱口而出：“宋瓷你看……”
可在看见周仪时，这声音戛然而止，陈万青喉结滚了滚想要解释：“我……”
周仪眼睫一颤，连一丝苦笑都扯不出来。
“没事，继续吧。”
周仪没吵也没闹，低头在清单上打下了第一个勾。
细究之下，才能听出她声音中的颤抖：“等宝宝长大一点，就要开始喂他辅食了。”
周仪将陈万青带进厨房，指导他给孩子做辅食：“先将米粉弄好，再加一点点土豆泥和一点核桃油。”
陈万青从没下过厨，但他学东西很快，不过几分钟就好了辅食。
周仪看着他拍了张照片，发给宋瓷展示成果。
哪怕心早就冷成了灰，周仪却仍旧会感到讽刺、庆幸。
庆幸她没让宝宝降生在这样的家庭里，也庆幸宝宝不用承担父母所带来的过错。
周仪别过发红的眼不再去看，在第二件事上打了个勾。
第二天，新手爸爸的第三件事情，是给婴儿准备护栏和爬垫。
陈万青愉快应下周仪的话，精心挑选后，兴致勃勃亲自动手在客厅围了一角。
第四件，给宝宝找合适的幼儿园。
陈万青乐此不疲看了很多家，最后选择了一所十二万一学期的双语幼儿园。
选定时，他紧紧抱着周仪，在她的耳畔叹息：“不能让我们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她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她。”
“老婆，我们要一个宝宝好不好？”
他说出这句话时，像是真的很渴望能和周仪有一个孩子，也很想要好好和周仪经营这个家。
而周仪听见这句话时，她的离开倒计时只剩下十天。
但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告诉陈万青，自己会离开的事情。
她想要陈万青沉浸在一家三口的美梦中。
因为只有这样，将来陈万青得知真相、美梦破灭时。
他才会和她一样，痛苦到仿佛剜心刺骨，在意到仿佛万箭穿心。
忙碌了一天，周仪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该去洗澡了。
陈万青这才恋恋不舍松开周仪，去了浴室洗漱。
只是他刚进门，他随手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周仪不由蹙了蹙眉，没有理会。
可没想到电话自动挂断后，又再一次打来，好像不打通不罢休。
周仪不耐拿起手机按下接听，宋瓷嗔怪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万青，怎么才接电话，下周三就是我的预产期了，到时候你会来陪着我吗？”
周仪攥着手机的手一点点收紧，压下涌到喉间的反胃，看向浴室朦胧的磨砂玻璃门轻嗤。
“要不要我帮你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