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虞南就这样站在墙角的这一边,听着陆鹤宽慰许莹。
或许是失望到极点了,梁虞南捂住心口靠在墙艰难喘息,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
回过神来,墙角已经没有了人。
她缓缓回屋,帮着李知青家料理后事,忙到傍晚。
死人这事就像掉入油锅的一滴水,很快把平静的村子搅合的沸沸扬扬,期间,许莹一直没露面。
陆鹤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傍晚,梁虞南准备回知青所,发现有人对她指指点点。
这时,村长面色凝重奔来:“闺女,公社忽然发了告示,说陆鹤举报你害死了人,你赶紧去瞅一眼。”
梁虞南变了脸,忙跑到村口,看到黑瓦白墙的公告栏,贴了一张新的大红‘批告’通知。
告示写了三点——
第一,大力赔偿死者家属。
第二,严肃处罚负责李知青的梁虞南大夫擅离职守,吊销行医资格。
第三,许莹许知青及时上报情况,才能及时挽救孩子的一条生命,给予工分奖励。
这一字一句,如利刃一般插入梁虞南的心口。
救人的自己成了罪人。
害人的许莹反而成了英雄。
多可笑啊。
村长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无辜的,处分我可以做主不记入你档案,行医资格也会帮你保住。”
“但村里闲话恐怕堵不住,你马上就要去海岛随军了,最后这一周只能委屈你忍一忍。”
梁虞南闭了闭眼。
能不记档案自然好,可她什么都没做错,陆鹤凭什么这么对她?
她为什么要忍受莫须有的闲话?
“马伯伯,我要去找陆鹤,叫他还愿事情真相。”
梁虞南顾不得其他,匆忙追进知青所。
这会儿,陆鹤正热了一茶缸牛奶,笑着送到许莹手上:“你今天没怎么吃饭,没有营养病怎么好?赶紧喝了。”
她冷冷看着,压着怒气冲上前:“陆鹤,公社的告示怎么回事?”
“虞南姐!”
许莹当即一副怕极了的样子,整个人摇摇欲坠。
陆鹤连忙放下茶缸,拖着梁虞南往屋里拽:“你跟我进来。”
很快,他把梁虞南带进屋。
关上门后,他还带着些许埋怨:“虞南,外面还有其他知青,你不该那样直白喊出来。”
梁虞南极力忍着胸口奔涌的委屈,盯着他的眼睛质问。
“我伸冤为什么不能喊?是许莹害得李知青摔倒难产,你想要保住她我也理解,可你为什么要把我推出去?”
陆鹤忙过来牵人,示意梁虞南小声。
“我知道公示的处罚委屈了你,但我也没有办法,莹莹没有你的好家世,我们若不给她遮掩,这次处罚会计入档案,会成为她一生的污点,她说不定以后都回不了城。”
“就算是侥幸回城,她也找不到好工作,嫁人也会被婆家瞧不起……”
眼前的男人絮絮叨叨说着,都是对许莹的担忧。
瞧,其实陆鹤也知道公示发出后,会有什么后果,但他还是选择让她背锅。
梁虞南原本已经麻木的心又隐隐作痛。
她凝着眼前人,只觉得分外陌生。
记忆中那个飞扬溺宠她的少年,好像真的已经彻底消失了。
忍着满心的酸涩,她最后问了句:“那我呢?陆鹤,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发誓说会护着我一辈子?”
下一瞬,陆鹤微微一笑,像是早就想好了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虞南,我和莹莹已经说好了,如果你因此被严重处罚,我和她会永远照顾你,我们三个可以一辈子生活在一起。”
而许莹,正坐在床边,看戏一样看着她。
梁虞南捡起衣裳碎片,面无表情问:“你干的?”
许莹撇撇嘴:“是我剪碎的又如何?吃的,钱票,我都跟知青们分了。”
“陆大哥带来的东西,你凭什么一个人独吞?”
这无耻的话气笑了梁虞南。
“谁告诉你,我的东西是陆鹤给的?你知不知道凭你拿我的那些东西,我可以告你去坐牢?”
许莹脸色一僵,欲盖名彰的藏起一个蓝色包袱,还嘴硬:“你有本事就去告!陆大哥才舍不得我受罚。”
梁虞南冷笑:“行,你等着。”
她都要走了,为什么还要惯着许莹?
夜色未晚。
梁虞南拎起两个印着‘劳动最光荣’的搪瓷杯,冲到知青所院外‘邦邦’敲了起来。
“伙同许莹偷了我东西的人给我听着,给你们三分钟的时间把我东西还回来,不然我就去找村长报公安,你们一个两个都别想好过。”
陆鹤最先冲了出来。
声音冷冷:“你又闹什么?”
梁虞南把杯子发在木桌上,面无表情说:“我未婚夫给我带的东西被人偷了,我要回来有什么错?”
陆鹤蹙眉变脸:“大晚上,你就为了那几个不值钱的玩意发疯?”
梁虞南只冷冷回了一句。
“包裹里的票和钱都盖了军区的章,如果不把东西还回来,拿了的人就等着坐牢吧。”
话落,许莹哭哭滴滴跑了出来,把一个蓝色包袱扔到了梁虞南面前。
“对不起虞南姐,我以为那些东西是陆大哥给我的,我把拿了的东西都还给你,求求你别报公安,我给你跪下了……”
许莹说着就要给梁虞南下跪,意料之中的被陆鹤拦住。
“够了!梁虞南,你太让我失望了。”
说着,陆鹤抱着要哭晕过去的许莹离开。
梁虞南缓缓低头捡起地上的包裹,擦干净带进屋。
她已经不在乎陆鹤失不失望。
见许莹还东西了,其他知青也不情不愿把东西还了回来。
直到半夜,这场闹剧才算收尾。
又是一天过去,距离去海岛的倒计时,只剩2天。
因着昨晚的事儿,陆鹤又不再搭理梁虞南,看见她也无视。
这半年,他没少为许莹冷暴力她。
若是从前,梁虞南早就无措,早就贴着他求原谅了。
毕竟,他们一起来到胜利村,一开始她谁都不认识,曾经哭鼻子的时候都是陆鹤安慰,没人比陆鹤更清楚,她对他的依赖。
大约是仗着这一点,陆鹤总以为无论她受了什么委屈都没有关系。
梁虞南以为,陆鹤昨晚护着许莹的行为已经是最后一件偏心的事,但这天下午,她去公社转档案去海岛的时候,竟意外在拐角遇见了许莹和陆鹤。
冷风灌来,许莹的自责无比清晰。
“陆大哥,回城名额只有两个,你自己要一个,把虞南姐那个给了我,被你家人知道了是不是不太好?”
“你不是说,你们两家自小定了娃娃亲……”
紧接着,是陆鹤温柔关切的声音:“不用管她,你的身体比较重要。”
身后的冷风一直吹,灌入脖子透心凉,但梁虞南却觉得,这远没有陆鹤的话凉。
她抬头失焦望着高高的天空,良久才苦笑一声。
陆鹤对自己是真的狠心。
也好,这才能彻底叫她放弃他。
从今以后,她和陆鹤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