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了10年的小狗死去后,傅敏怡终于决定放下对孟钦的感情。
抱着小小的尸体,她没有哭,也没有打电话质问孟钦。
而是平静地给她的教授发去了邮件。
【林教授,我同意签署保密协议入职国家科学研究所,五年内不会与外界联系。】
教授很快回复——
【傅敏怡同学,我很高兴你做出这样的决定。】
【入职手续会在半个月之内办好,你签好保密协议就邮寄给我,国家期待你的到来。】
傅敏怡回了一句“不负信任”后,便将手机关掉。
再看着躺在怀里已经冰冷的雪白小狗,心里一片发凉。
十年前,她的父母出国做生意,没有办法带上她。
孟家和傅家世交多年,孟钦只比傅敏怡大10岁,但按辈分她要叫他小叔。
那时,是孟钦主动提出,可以照顾傅敏怡。
就这样,他细心地将她照顾长大,把小姑娘养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这狗是她15岁时孟钦送给她的,取名叫雪团。
它已经很老了,两天前傅敏怡因为要出差没办法带它去看病,几乎是求着拜托孟钦记得带它去宠物医院。
可今天她回来,却只见雪团奄奄一息。
雪团似乎是撑着最后一口气,想见她最后一面。
所以当被她颤抖着抱入怀里时,它就无声地合上眼死去。
傅敏怡慢慢站起,刚往门口走去。
别墅大门就先被推开,西装革履的男人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
“你怎么还没把狗送走?”
傅敏怡看着来人冷峻的眉眼,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一片平静。
孟钦一直是个冷淡漠然的人,但唯独对她温柔,唯独在面对她时,脸上永远带着笑容。
从饮食习惯到穿衣住行,他记得她所有喜好。
不管再忙,他都一定会亲自接送她上下学。
傅敏怡理所当然地爱上了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叔。
在20岁生日,她和孟钦表白了。
却不料孟钦生了很大的气。
“傅敏怡,我是你小叔,你怎么能对我有这么荒唐的感情?”
“我悉心照料你,只是因为你父母的关系。”
“收起不该有的心思,否则……你就搬出去。”
从那天之后,孟钦就常常不回别墅住,也再没对傅敏怡笑过。
傅敏怡哭了一晚上,但没有放弃,一次次地去找他,想用行动证明她是认真的。
直到半年前,孟钦带了女友回来。
不知道是为了炫耀,还是警告,他开始带着女友穆偲梨经常出现在傅敏怡面前。
牵手,拥抱,亲吻……
傅敏怡还是没放弃,还是不想离开孟钦,还是想要努力再试试。
可雪团的死,彻底击垮了她。
客厅里一片安静。
傅敏怡沉默不语,孟钦眉心拧得更紧了:“傅敏怡,我在问你话。”
“我明明告诉过你偲梨害怕狗,你为什么还没把它送走?”
傅敏怡下意识抱住了怀里的雪团。
孟钦早就忘了,两天前她卑微的祈求和拜托。
也没有发现,雪团已经死了。
和她有关的一切,他全部都不在乎。
“马上就走。”傅敏怡低下头压住心底的酸涩,侧身从孟钦身边往大门外走去。
在踏出去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孟钦的背影。
别担心,马上我就走了。
离开这里,离开你。
也不会再喜欢你了……
宠物火葬场。
傅敏怡看着雪团一点点化为灰烬,却一滴眼泪都流不下来。
不是不痛苦,也不是不难过。
而是,哀莫大于心死。
她留下雪团的一部分骨灰装进小瓶子,用链子串着,取代了脖子上那根从十八岁开始就没摘下来过的项链——
孟钦送她的成人礼礼物。
回到别墅时,孟钦拿着文件又要离开。
傅敏怡下意识看了眼时间,马上8点。
做饭阿姨王婶已经做好晚饭,她还是叫住孟钦:“小叔,你不吃晚饭吗?”
孟钦头也不回,语气冷淡:“我晚上和偲梨约了,你自己吃。”
但突然又觉得哪里很违和,停步凝视了半天,才发觉是那只平时对傅敏怡寸步不离的狗不在。
“狗送走了?”
傅敏怡眼睫颤了颤:“对,送走了。”
孟钦皱了皱眉,有些不相信她会这么痛快把狗送走。
毕竟从前说了很多次,她都又哭又闹地不愿意。
他直觉好像发生了什么,但没空多想,点头:“早该这样。”
随着话落,门被重重关上。
傅敏怡喉间哽了下,心头又浮起些许酸涩。
以前,不管多忙,孟钦都会回来陪她吃晚饭。
他说她的亲人都不在身边,不想让她感觉到孤独,会永远陪伴她。
但从表白之后,孟钦就连这个别墅都很少回来,更别说一起吃饭了。
傅敏怡在原地站了很久,才坐到餐桌前如同嚼蜡般吞咽饭菜。
没吃几口,她就再咽不下。
起身回到房间,傅敏怡决定在离开之前,将这个别墅里自己的东西全部清空,彻底抹去自己的存在和痕迹。
从住进这里后,所有的东西都是孟钦给她添置的。
傅敏怡环顾一圈,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要带走的。
她扯了个袋子,开始清理一些细碎的小东西。
收拾好,她下楼将这一包东西丢进了垃圾桶。
“砰”的一声,在寂静夜里格外清晰。
傅敏怡想,她扔掉的不仅是过去的回忆,还有她一往情深的,可笑感情。
回到房间,傅敏怡给远在国外的母亲打了个电话。
父母很多年前就想把她接回身边,但因为不想离开孟钦,她始终没答应。
“妈,我决定离开小叔家。”
傅母很惊喜:“怡怡,你终于愿意回到爸妈身边了?好,妈妈现在就买机票回去接你。”
傅敏怡拦住她:“不是的妈,我找到了未来想做的事情,打算出国深造。”
“等深造完,我就回去找你和爸。”
傅母怔了怔,但还是很快接受:“那你要去深造多久?还有,这件事你和你小叔说了吗?”
“你小叔照顾你这么多年,不能一声不吭就走了。到时候一定要好好和你小叔道谢,知道吗?”
傅敏怡嗯了一声:“我会的。小叔那边……我会告诉他的。”
傅母没再多说什么,只让她照顾好自己。
便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傅敏怡起得很早。
要到邮局去,将签好的保密协议邮给教授。
没想到下了楼,孟钦竟坐在客厅。
她下意识把文件袋往后藏了藏,然后对孟钦轻一点头,就默不作声地往外走。
这和她从前一点都不一样。
就算是表白后被冷漠对待,每次见到孟钦,她都还是会热切地凑上前。
孟钦皱了皱眉,觉得她突然间变了很多,让他很不适应。
他忍不住出声叫住她:“你要去哪儿?我送你。”
孟钦已经很久没有主动说过要送她了。
傅敏怡停住怔了怔,还是抿唇拒绝:“出去办点事而已,不麻烦小叔了……小叔今天不去约会吗?”
孟钦顿了一下,刚想说什么。
门铃就响了起来。
王婶过去开门,果不其然,来的人是穆偲梨。
“阿钦!”她径直走向孟钦,半路抽空和傅敏怡打了个招呼:“怡怡也在,要出去呀?”
傅敏怡一时没吭声,下一秒孟钦冷冽的眼神就投了过来:“傅敏怡,怎么不叫人?我教了你多少……”
傅敏怡垂着眼,抢先喊道:“小婶。”
闻言,孟钦和穆偲梨怔了下。
两人交往之后,除了第一次被孟钦逼着喊了一声,傅敏怡从没主动喊过一次‘小婶’。
还是孟钦先回过神。
他站起身,牵着穆偲梨往外走,顺便喊上了她。
“走吧,我送你。”
傅敏怡知道孟钦做了决定的事情,从来不会改变。
她没再拒绝,跟在两人身后,坐上了后座:“谢谢小叔小婶。”
路上,孟钦和穆偲梨聊得热络。
似乎完全忘了后座上还有一个人。
傅敏怡看着窗外,就想起了那天——
那天,孟钦组织了一个酒局,把穆偲梨带到好友面前,让人一个个改口叫“嫂子”。
傅敏怡当时就明白了,孟钦设这个局就是为了逼迫她喊出“小婶”。
她昂着头不肯叫人,被孟钦当着所有人的面训斥了一顿。
最后,看着孟钦眼中的坚决,傅敏怡还是妥协了,喊了穆偲梨一声“小婶”。
当时叫得不情不愿,但如今傅敏怡是心甘情愿的。
就像从决定离开那刻开始,她对他的每一声“小叔”,也都是真心实意的。
等红灯时,穆偲梨翻下化妆镜要补妆。
一枚戒指却掉了出来。
“这是什么?”
傅敏怡心脏一震,她从前都是坐副驾驶的。
有一次她将戒指藏在化妆镜里,一直忘了拿出来。
她紧张地从后视镜里看向孟钦,果然撞见他冷冽斥责的眼神。
正想说什么,孟钦拿过那戒指,顺着车窗的缝隙丢了出去。
“之前顾二开了这车一次,他带了人。”
穆偲梨没有多想,就这样相信,转头聊起别的事情。
可傅敏怡再无法待下去一秒,开口叫停:“小叔,我有东西忘记拿了,得回去一趟。”
果然孟钦看了眼时间,直接将车停在路边:“自己打车回去。”
傅敏怡二话不说就走了下去。
黑色迈巴赫扬长而去,路面上的热浪都晃了晃。
她收回目光,顶着艳阳走了两公里到达邮寄处,将协议寄了出去。
寄出去,就代表不能再回头了。
而傅敏怡没有半点后悔,只有着对未来的展望。
从邮局出来,傅敏怡接到好友谢兰兰的电话。
“怡怡,今年生日你打算怎么办,想要什么礼物啊?”
傅敏怡怔了下,去看了眼日历,才发现她要离开的那天,就是她的生日。
她攥了攥手,从十岁开始,她的生日都是孟钦策办的。
但从二十岁表白之后,孟钦就没管过了。
就连礼物,都是他让秘书随便买的。
“不办了吧。”傅敏怡站在树影下,“兰兰,我打算出国深造,以后可能就不回来了。”
谢兰兰惊叫:“什么?你什么时候决定的,为什么都没告诉我?!你哪天走?”
傅敏怡静默了瞬:“就是我生日那天。”
挂断电话,傅敏怡独自回了别墅。
她又收拾了一些琐碎的东西丢掉后,整个房间变得更加空荡。
越发能够让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就是一个借住在这里的客人。
将自己从这个生活了10年的地方剥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她要剥离的,也不止这一栋别墅。
深夜,傅敏怡迷迷糊糊睡着。
她在孟家睡觉从来不锁门,忽然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她几乎一瞬惊醒。
可还没来得及出声开灯,一股熟悉的气息就扑面而来,带着酒气,在黑暗里准确无误的堵住了她的唇!
小叔?
傅敏怡慌张地想要推开他,可唇齿刚分开一点,她就听到孟钦沙哑低沉的呢喃。
“偲梨……我爱你。”
一瞬间,傅敏怡浑身冰冷。
孟钦是将她当成了穆偲梨!他酒量很好,是喝了多少,才会犯这样的错?
来不及细想,她用力将他推去一旁,逃出了房间。
孟钦没有追出来,想来已经醉得睡了过去。
傅敏怡蜷成一团缩在沙发上,摸着还留有余温的唇,心乱到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二楼才传来动静。
傅敏怡抬眼,就看见孟钦神情冷沉地走了出来。
“傅敏怡,昨晚我为什么会睡在你房间?你做了什么?”
傅敏怡赤红着一双眼,一看就知道他完全不记得昨晚都发生了什么。
她小声反驳:“是你喝醉走错了房间。”
孟钦深深拧着眉,丝毫不信:“我就算喝醉了,也不会去你房间。”
他斩钉截铁,傅敏怡脸色微白。
其实是会的。
孟钦年轻打拼时因为应酬折腾坏了肠胃,所以每次喝酒后,傅敏怡都会给他准备醒酒汤。
有时傅敏怡不知道,先睡了。
他一般不会打扰她,只有在醉的厉害时才会去轻轻敲她的房门。
如果她没听见醒来,第二天就会在门口看见睡在地上的孟钦。
然而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早就不一样了。
傅敏怡偏开头,咬着下唇没再辩解。
空气安静了片刻。
等脚步声在耳旁响起,她顿了瞬,抬起头看见孟钦走到了自己面前,顿时紧张地忘记了呼吸。
气氛忽然变得很奇怪。
如果是以前,孟钦大概会拿起旁边的毯子给她盖上,让她注意身体别着凉。
可现在……
傅敏怡怔住,等了几秒:“小叔?”
孟钦像是才回过神,恢复冷硬目光:“你房间少了很多东西,是怎么回事?”
傅敏怡心跳漏了一拍,完全不记得这回事。
“我……把一些用不上的东西收拾起来了。”
孟钦皱了皱眉,从心底感觉到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但宿醉醒来后头疼,他没多想,转身重新上了楼:“等会儿让王婶把床单什么的换了,不要有多余的想法。”
闻言,傅敏怡忍不住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因为撞见过她曾经抱着他的外套舍不得地嗅了嗅,他就以为她还会那样没有分寸。
不会了。
她再也不会自作多情,把他对晚辈的关心,当作偏爱了。
傅敏怡没有喊王婶来,而是亲自回房间将床单扯了下来。
孟钦走后,傅敏怡因为一夜没睡,在房间里睡了一天。
再醒来,是被手机震动吵醒的。
打开一看,是穆偲梨发来的消息和照片。
�怡怡,我和你小叔要去马尔代夫玩几天,你照顾好自己,有事随时找吴秘书哦。】
傅敏怡没有点开那些照片,因为她能猜到上面该是什么内容。
从两个人在一起后,穆偲梨就很喜欢发她和孟钦的合照。
孟钦那样低调的人,也纵容她,看得出来是真的很爱了。
或者,也是有警告自己的意思吧。
刚开始,傅敏怡的确会哭到失眠,哭到崩溃。
但现在对她来说,孟钦就是“小叔”,就是一个亲人。
穆偲梨将来一定会嫁给他,那也是傅敏怡的亲人。
她回复道:【好的,祝你们玩得开心(笑脸)。】
回复完,傅敏怡***了很久。
她房间里的东西已经清理得不剩下什么了,孟钦但凡只是将门开一个缝,都会发现里面空空荡荡,察觉她要离开的想法。
可从20岁和他表白之后,他就搬去了三楼,而且经常不回来住。
也还好,正是这样,她才能悄无声息地离开。
傅敏怡翻到相册。
里面记录着这十年来她与孟钦的过往,记载着曾经的美好。
她一张张翻过照片,看着曾与孟钦去过的那些地方,心里动了动。
她在手机上设置了一个离开的倒计时,然后,给自己做了一个离别计划。
倒计时第10天。
傅敏怡来到了市中心摩天大楼的顶层餐厅。
18岁生日,孟钦为她包下了整层举办宴会,为她准备了一场轰动全城的烟花秀。
那年,所有人都说得罪孟钦也不能得罪傅敏怡,因为她是他宠爱的小公主。
她还记得,那时他只对她一个人温柔。
他说,他会永远宠着她,会永远对她好。
可永远的期限,太短。
傅敏怡咽下最后一口,明明是和当年一样的菜品,却那么苦涩。
倒计时第9天。
傅敏怡来到郊外的水漾湖公园。
当年她高考,赶上孟钦公司最忙的时候,可为了帮她纾解高考前的压力,孟钦推掉了所有工作,每天陪她来这里散步。
他鼓励她,说她一定没问题,不用担心。
他安慰她,就算失利,他也可以养她一辈子,衣食无忧。
傅敏怡一个人走完了全程,离开时夕阳西下,她的影子被隐没在黑暗中。
倒计时第8天,傅敏怡又坐了一次和孟钦一起坐过的摩天轮。
倒计时第7天,傅敏怡去了陶瓷店,将她和孟钦一起亲手做的杯子,亲手砸个粉碎。
第6天,她去了孟钦手把手教她马术的马场。
第5天,她去了和孟钦漫步过的海边沙滩。
倒计时第4天,傅敏怡计划故地重返的最后一个地方。
那是五年前,她向孟钦表白的那间餐厅。
她还记得,当时孟钦是怎样变了脸色,是怎样愤怒离开。
“傅敏怡,我是你小叔,我对你只是对晚辈的关心。”
“你还小,认不清楚自己的感情,我就当没听过这句话。”
“如果你还执迷不悟,我就把你送走!”
傅敏怡来到餐厅,环顾着早已翻新的装潢,安静站在当中,深深叹了口气。
就连最后一点记忆,也不复存在了啊。
早该放下的。
早该醒悟的。
无用的坚持,不过是白费力气而已。
傅敏怡擦去眼角坠出的泪花,离开餐厅,在漆黑的夜里走了一晚。
凌晨回到别墅,孟钦回来了。
他带着很多东西,一进门就招呼傅敏怡过来。
“偲梨给你带了很多礼物。”
项链、耳环、甚至还有好几套礼服。
傅敏怡怔怔看着这些,摇头拒绝:“谢谢,不用了。”
她就要走了,连孟钦送的东西都不会要,又怎么会要穆偲梨的礼物。
孟钦怔了下,记得从前不管送傅敏怡什么,她都很高兴。
怎么现在变得这么淡淡的?
他皱起眉:“你是不是对偲梨还有意见?我希望你明白,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听到这话,傅敏怡一时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她看见孟钦右手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狠狠一怔。
孟钦从来不戴这些东西,那说明这戒指只能是……婚戒。
傅敏怡心脏停了瞬,原来去马尔代夫,是为了求婚。
她猜到孟钦会娶穆偲梨,因为她从来没见过他对一个女人那样好。
却没想过会这么快。
“戒指……很好看。”
孟钦嗯了声:“我准备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