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薨了,排得上名的皇子死的死,残的残。
朝堂上的大人们扒拉了好久,才从冷宫里扒出失宠的九殿下,匆匆扶上了位。
门可罗雀的冷宫来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小宫女翠喜黏上来,语气里有止不住的兴奋:「恭喜姐姐,您终于熬出头了。」
是啊,终于熬出头了。
我咽下涌上喉咙的腥甜,笑得很勉强:「是啊,终于熬出头了。」
十岁那年,家里遭了旱灾,十亩良田颗粒无收,连农税都交不起。
爹娘不忍心易子而食,却也不想饿着刚出生的幼弟,五两银子将我卖给了人牙子。
阿娘用五文钱买了个木头簪子,泪眼涟涟地***我头上:
「儿啊,莫要怨娘。娘十月怀胎,痛了三天三夜才生下你。要不是世道艰难,娘也不想的……」
我看着幼弟脖子上的金锁,认认真真地朝她嗑了三个响头。
我不怨爹娘,世家的命比庶人重要,正如阿弟的命比我重要。
世人皆知的道理罢了。
年岁不丰,整个州县不是流民就是饿殍,***为奴的人太多了。
人牙子想把我卖进***,我哭闹着不肯。
倒不是因为礼义廉耻,饿都要饿死了,谈这些都是空的。
只是***的姑娘活不长,不是得了***,就是被恩客玩死。
我虽命贱,却还想多活几年。
人牙子怎么打怎么骂我都不愿意就范,背上满是抽出来的鞭痕。
忠勇侯萧敬就是这时候来赈灾的,他提着刀,将打红了眼的人牙子一脚踹出门外。
青年粗暴地擦掉我的眼泪:「小囡,莫哭。」
我自此成了忠勇侯的打扇小婢。
侯爷行伍出身,虽然屡获奇功,妹妹封妃诞皇子,却从不傲气,甚至有点随和得过分。
他总是吊儿郎当地倚在榻上,一会让我吃糕点,一会给我端血燕。
我总疑心他把我当孩子养,二十几岁不成婚的男儿总有些古怪。
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我曾发誓要做他一辈子的小婢。
说不喜欢侯爷那是假话,但我这样的人,怎敢去触碰天上的明月呢?
这样也挺好,侯爷练枪,我在边上缝补衣物,等侯爷有了新妇,我可以替小少爷小***浆洗衣袍。
我把未来安排得妥妥当当,实在满意得紧。
可惜。
命运实在捉弄人。
在我十四岁的时候,侯爷参与谋逆,九族抄斩,宫里的丽妃娘娘一杯毒酒去了,只留下九皇子孤零零地关在冷宫。
我早就脱籍成了良民,但无权无势的小婢,在皇权的倾轧下,就是一粒尘土。
跪在刑场上的青年不减英姿,但还是平添半分颓丧,他看着台下默默流泪的我,笑得一如往常:「小囡,莫哭。」
话音未落,他的头落入了我的怀里。
这是我们第一次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