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先前为你求情,已经让夫人不喜了。
若是再讨了你,岂不是让三小姐落个不孝嫡母的恶名?」
大姐,女主求情不仅仅是为了我吧?
而且这次主要是我头破血流和二夫人这个宣传委员的功劳吧?
怎么还转着弯骂我恩将仇报呢?
怎么敢揽恩如山呢?
一会,我唯诺道:
「三小姐,奴婢有件事想向您告白,是关于大老爷的。」
阮凤念侧头盯了我一会:「什么事?」
我又往地上一跪,向她示弱:
「还请事后三小姐能留我在身边。」
「说说看。」
好吧,就赌一把。
「侯府有内奸。」
我没有说下去。女主需要一些时间来考量。
原书此时,三皇子和太子已经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而博义侯府站队三皇子。
太子谋士周绪之的暗线早就潜在了侯府。
今冬岐地雪灾,侯府受贿,暗线收集齐了证据。
***纷纷参奏,来年春末,博义侯一举被抄家。
好大一会,我头低得快断了,阮凤念静静翻了一页书:
「是谁?」
「前几日,大老爷的小书童在书房鬼鬼祟祟,像是在找什么信件……」
阮凤念仍是淡淡道:「是谁?」
我哪记得一个小厮的名字啊……
「奴婢离得远,没看真切。」
阮凤念嗤笑了一声,明显不信轻飘飘道:
「你看似老实,却是很机灵。」
威势逼人,我不由出了冷汗,果然压力越大潜力越大,我结结巴巴:
「背影看着、看着像是文……泉或文、文思?」
阮凤念这才放下书,伸手扶住我的臂膀:
「蜻央,若是确有其事,你有首功,自然会被留下。」
我松了口气:
「求三小姐重诺。」
第二日,阮凤念去大夫人院子请安后,我被调派的事就搁置了。
这自然是阮凤念的本事。
我暂时安全了。
很快阮凤念揪出了内奸书童。
却将全部功劳归给了大夫人。
大夫人得了脸,不仅免了先前的惩罚,而且重获管家权。
从老太太处回来,就派人叫了阮凤念来。
我在耳房听到【三小姐来了】,暗自得意。
稳了稳了,这把傍上大腿了,我就不计较大夫人的所作所为了。
我摸了摸额头的疤,蜻央,一道疤换你性命无忧啦
「念念,不枉我平日疼你。
如今不仅替你父亲免了灾祸,还帮我……」
阮凤念忙热切道:
「母亲何必如此见外?您疼我,女儿自愿为您尽心。」
我提着热水正走到后窗外,听到两人互道衷肠。
暗哼出两句歌来:假惺惺假惺惺你俩何必假惺惺
「念念,你说你姨娘屋里短了人,正好我挑了两个小丫鬟,你一并带回去吧。」
我屏息去听,女主如何开口将我讨过去。
「多谢母亲。先前有个叫蜻央的丫头……
我看伶俐不足,拨给姨娘使唤正可,也省得母亲心烦。」
杯碗落桌,大夫人的声音不复亲昵:
「念念,那丫头是个呆傻不知足的***胚子。
凤芫是个有脾气的,到她手里,****再说吧。」
嘿,我说这个老登,名声都坏了,还要作孽?
「母亲自然思量的不会错。只是……」
大夫人打断:
「念念,你姨娘调养的方子,我看始终少一味药,前儿我得了一棵山参,你带去吧。」
屋里好一会没声。
接着阮凤念掀帘而出,我目瞪口呆。
诶?不是,女主姐?一棵山参你就放弃我了?
阮凤念,你怎么不讲武德?
真是伴君如伴虎,君心难测。
我去找女主【兴师问罪】,妄图最后一搏。
见了面却还是要先跪下。
什么破地方?老娘有理有据有恩有情,却还要下跪求人。
「二小姐向来肆意打骂虐待……」
阮凤念却柔声截道:
「蜻央,二姐姐虽是有些……严厉……
但好在入秋,就出嫁到宋安伯爵府了。
离了侯府,你也不再受母亲安派。
日后自然比跟着我前程好些。」
好?那可好的很呢,蜻央好得被虐杀在了伯爵府呢。
我一时急道:
「可先前你到底是答应我的,会留……」
一旁绿幺急呵道:
「什么你啊我的!蜻央,莫要放肆!」
我对上阮凤念的双眸,隐隐怒威、令我心惊。
只是因为情急之下的【你我】,女主显然真的生了气。
难道丫鬟就不配【你我】吗?只配【奴才贱婢】?!
我呸,你们封建人的礼教,里里外外都在吃人。
阮凤念转而淡淡道:
「夫人执意如此,我已经尽了力。」
再不给我说话的机会,绿幺将我送了出去。
只有君王才是吃人的猛虎吗?
在封建世代,只要是上位者,每一个都是虎。
明年春末,侯府才被抄家。
而今秋,女配阮凤芫就会出嫁宋安伯爵府,所以没被波及。
抄家后,阮凤念被卖入教坊,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求到了女配。
结果可想而知,女配不仅言语羞辱,还扬言要买下她做下等贱婢。
原书蜻央为了那【一举三四得】的顺手恩情,偷了银子给女主。
后来就是女主恢复自由身,相遇男主五皇子,两人一步步谋定天下的故事。
而那小丫鬟蜻央,在回去没多久后,就被活活残虐死了。
蜻央的死,只是流光溢彩的主角人生中最不起眼的小点,谁会记得呢?
在现生给老板当牛做马,穿个书直接成牛马,什么命啊?
我跪在女配院子里叹了口气,继续擦地。
这是两三个下人的工作量,她却让我一人徒手擦。
原书没直写过蜻央如何被欺凌。
来了两三天,我算是切身知道什么是虐待了。
腰疼得今早差点下不来床。
现下粗粝的抹布、刺骨的井水、坚硬的青石板。
我的手指早就肿胀不堪、膝盖也生疼难耐。
这还只不过刚把游廊擦完。
我刚挨着台阶坐下,窗口就传来阮凤芫的调笑声:
「蜻央呀,大伯母说你***难教,我看你确实懒皮惰肉。
还有一月随我出嫁,到时候丢人现眼,我可饶不了你。
你们都看着点,不许她偷懒。」
我赶忙应是起身,可膝盖实在太疼了,一下子站不起来。
「看到没!这***胚子拨嘴不动,还不快去!」
一个大丫鬟上来,一脚就踹在我面门上。
我来不及反应,被踹翻在地,嘴里立即涌起一股甜腥。
接着又是一脚,脏水桶被踢翻,脏水溅满我刚擦好的游廊,浸湿了我全身。
秋风穿廊,阮凤芫在窗边咯咯笑。
不知是疼还是冷,我禁不住打起寒颤。
头被打懵了,脑子里只想到,这样下去我会感冒吧……
小时候,在学校发了烧请了假,妈来接我。刚见到妈,我其实只想说我有点难受,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完整,一直呜呜咽咽地哭,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噎得嗓子疼。
妈,妈妈,我想回家…
我躺在脏水里,耳周充斥着阮凤芫的【鸡笑】,我狠狠啐出一口血。
他妈的,老娘一定先让你生不如死!
一个小丫鬟罢了,一没有想改天换地,二没有想富贵荣华。
只想自个救,默默苟苟小日子。
到底犯了哪个天条?
一个两个都欺人太甚,全然不把蜻央当人。
好好好,那别怪老娘乱杀你们这群老封建了。
京都最繁华地段的玉石铺子,突然转手给了一家点心铺子。
开业那天,半条街都飘满了京都人从未闻过的甜香气。
没错啦,就是穿书的、我的蛋糕店啦。
复仇周绪之是我第一个试验品、不,是大客人。
对,就是那个侯府抄家的操盘手、本书男二、第一反派——太子谋士周绪之。
我狗腿子似的、跟前跟后地伺候着这位大股东,跑得腿酸。
周绪之却示意我坐下,我巴不得。
他接过我递过来的茶。
手指相接,【啪】一声静电,我都被电习惯了。
周绪之吃了块蛋糕,不再动筷。
我疑惑,不好吃吗?老封建的舌头也跟着封建吗?
「好吃的。」周绪之淡淡道。
这就对了,我经常在家做的,公司几个小伙伴赞不绝口的。
公司……我一时失神。
周绪之敛眉似乎在说了什么。
我急忙回神:「大人,什么?」
周绪之早已不复刚才的愉悦。
我有点发怵。
他忽地起身,重重地掷了块银子就走了。
什么臭脾气?怪不得女主不喜欢你。
周绪之走没多久后,我看到一队官兵从门前疾疾而过,向着城南去了。
城南?
城南博义侯府?!
城南博义侯府抄家!
我一拍脑门,靠,完蛋了!
周绪之肯定是来告诉我这件事的,我却当着他面大走神。
那天我被打后,女配笑说,夜里人少凉快更适合擦地。
到半夜,秋风割脸刺骨,我擦完地艰难起身。
别说,原身虽瘦,身体素质可比我那副脆脆鲨躯壳强太多了。
内庭树影婆娑,蜻央这5的眼,瞧见墙上隐隐有个人影。
吓得我不禁喊出:「什么人?!」
那人影来回平移了两下。
***,没说这书里会有鬼啊?!
我双手合十、紧闭眼皮、一通瞎念:
「富强、文明、和谐……羊踹玉兔……」
「噤声!」那人影不耐烦出声命道。
我吓得赶紧住嘴。那人影飘下逼近。
月色清亮,蜻央这绝世好眼,一下子就看清了那人眸下的小痣。
我脱口而出:「周绪之!」
靠!怎么把说出来了……
话落,我顿觉颌下一紧,被人掐住了咽喉,拎起就往墙上撞去。
这是要杀人灭口?!
他妈的,这群人有没有点人性啊!
我急声挤出两字:「抄、家!」
惊魂未定时,被拉了回来。
周绪之拎起我掠上外墙,几个点跳落到无人的花园。
我捂着嘴,妈呀,刺激!人肉过山车!
周绪之,我还没去找他,他怎么送上门来了?
这是个本来睿明善谋的冷美人谋士,后来碰上女主就智商下线的真恋爱脑疯子。
中间为救阮凤念摔断过腿,差点噶了,最后因高烧瘸了。
再后来就成了癫公,是男女主感情路、事业路的最大绊脚石。
最后就是太子倒台自尽后,他被圈禁至死。
我觑了两眼他的腿,武功这么好,怪不得瘸了之后就大发癫病。
「啪」我脑门一阵钝痛,不禁嘶了一声。
难以置信这人居然弹了我一个脑瓜崩!中间还夹着一种电击的酥麻感。
他有些恼怒:「眼睛乱转什么?」
我抚额腹诽:想你书里是个会嘎的小瘸子呗。
表面却唯唯诺诺不敢回嘴。
「说吧。」
我怯怯道:
「大人,总知道等价交换吧。」
我顿觉周身冷了冷,有点慌,扶住一旁的假山,以防止自己跪下去。
一会,那人幽幽道:「你要什么?」
我定了定神:「首先,我想要阮凤芫一院子杂碎,都没功夫再折磨我。」
「首先?」
「大人,我一个小丫鬟总得先保住命吧。」
「然后呢?」
「然后明晚,我必跪呈【博义侯府抄家的实证】!」
「你倒是先要校验我的本事?」
我忙否认连连,见他不再做声,继续游说着。
他忽地道:「好。明晚此刻。否则…」
他伸手点了点我额头,威胁显而易见。
秋天干燥,他的指尖和我额头之间,【啪】得又一声静电。
不是吧?怎么还有这种物理对人放电的啊?
诶?不对,反派都这么爽快利落惹人爱吗?
天蒙亮,院子里下人跑成一团。
我哆哆嗦嗦裹了件夹棉袄,站在廊下打哈欠。
阮凤芫晨起吐血不止,已经请了大夫。
看她奶母面色凝重,大概是很不好。
行啊,周绪之,反派的执行力就是强。
不不,怎么还能是反派呢?是救我于水火的菩萨娘娘!
是夜,周绪之又带我坐了回过山车。
这次时间有点长,我吓得想滋哇乱叫,又害怕周绪之反手给我掐晕了。
不禁伸手抱住他的腰。
啧啧,好腰啊!绷得真紧!
落地是侯府外一处小河船上。
我被周绪之丢在甲板上,摔了个屁股蹲。
真暴力!怪不得女主不喜欢你!
周绪之一脸不悦,一记眼刀袭来,我立刻讨好:
「大人的腰,那可真是好腰!精瘦、有力、坚实……」
周绪之的脸色越来越差,我渐渐收声,我真不适合拍马屁啊。
「东西呢?」
我有点汗流浃背了,组织了一下语言:
「大人,以前的实证估计已经早被侯府销毁了……」
眼前人的杀气越来越重,我急切托盘而出:
「下个月岐地受雪灾,地方官将贿赂博义侯府!」
周绪之凤眼微眯:「将来之事,你如何得知?」
我转了转眼珠:
「大人,你听说过南海之南、之南、之南的地方,有个拉尼娜国吗?」
周绪之摇头。
没听说啊,那就好办了,我继续道:
「当地渔民发现今夏海水较往年冷很多,当地人说这种异像就会导致冷冬寒潮。
而今年岐地入秋后,仍闷热潮湿。寒暖气流相遇,就会降过量的湿雪或寒雨……」
我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着:
「如果大人再不信,小人就以爹娘起毒誓……」
对不起啊,蜻央爹娘。不过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不会有事的。
周绪之两手指交叠,轻移到我额前。
我疑惑地看着他,感慨:【好优雅哦】
那修长的两指忽地错开,【啪】!
靠!是个脑瓜崩!
我疼得闭了嘴。
周绪之这才慢慢道:「量你也不敢。」
我捂着额头、点头哈腰:「是是是!大人英明!」
他心情看着好了许多,我打蛇随棍上:
「大人,你顺手把阮凤芫的婚事搅黄了呗。」
「为何?」
「抄家嘛,一家人总要整整齐齐的。」
周绪之轻呵一声:「睚眦必较。」
什么睚眦?她要我死哎,菩萨娘娘……
阮凤芫一直下不来床,服药也不见效。
等入了冬,仍不能起来,伯爵府就派人来退婚了。
她挣扎着要去理论,怒极攻心,病又重了。
我看她蓬头垢面窝在床上,骂骂咧咧后就吐血晕厥,醒了继续,周而复始。
周绪之,你挺会治这种人啊。
北风呼啸以来,我就坐卧不安,不知道行贿的小吏有没有落网。
终于一天深夜,周绪之又来了。
我迫不及待:「抓到了吗?!」
周绪之点头。
「太好了!大人!什么时候动手?」
周绪之凝眉,我就知道又问多了,忙找补:
「这一家人对蜻央来说,没一个好东西。早抄家,小人早脱身。」
「你如何脱身?」
来了来了,我又来许愿了,菩萨娘娘。
我可怜巴巴道:「大人,事后能不能把我的卖身契施舍给我?」
我小心盯着他的脸,以防他突然弹我脑瓜崩。
周绪之却侧脸轻问:「你想跑去哪儿?」
我敏锐地察觉他的不悦,立刻谄媚:
「没有没有!大人心慈貌美,对小人而言,大人身边就是最安全的!要不……大人给我找份事做?」
周绪之果然伸手到我额前,两指交叠。
我紧闭双眼,算了算了,一个脑瓜崩换个稳定的大靠山,也行吧!
等了半天,他却只点了点我眉心。
我大惊睁眼,耳畔只余衣袂猎猎之声。
我的蛋糕店生意开始如火如荼。
客来客往间,都在热议博义侯被抄家的事。
什么天理昭昭恶有恶报之类的。
我只专注我的入账,周股东虽然瞧不上这点进项,但员工还是得拿出成绩来。
突生一种重回社畜的欣慰感。
呸呸呸!我是什么很贱的东西吗?还社畜还欣慰?
日子充实而轻快,堪堪又是一月光景。
我一早去买菜时,几个官兵押解一列犯人从街中而过。
我赶紧避到路边。
「蜻央!」
犯人中的一人正冲我大喊,我定睛一看,是阮凤芫!
好家伙,她重病这么久,居然真的好了?
「蜻央!蜻央!」她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狂叫。
我对她歪头,十分无辜、绿茶地笑了笑。
二小姐,病死在侯府抄家前,那可太便宜你了。
下辈子任人***,才是你【阴】得的!
「蜻央!救我!你看在以前……」
话没说完,一声鞭子喝令她住嘴。
她惨叫一声后,发了疯一样挣脱了绑绳,不管不顾向我冲了过来。
我暗叫不妙,向后躲去。
忽地一抹青色身影闪现面前,抬腿将阮凤芫踹出老远。
我惊魂未定,看着眼前的背影——周绪之——我的菩萨娘娘好大人!
官兵见状跪下赔罪,又将阮凤芫绑紧、往回拖去。
她见我躲在周绪之身后、举止亲密,却对着她甜笑、不说话。
阮凤念目眦欲裂、牙齿咬得咯咯响:「贱婢!娼……」
周绪之皱眉冷冷命道:「塞口!」
一个官兵迅速脱下鞋子,扯出又长又黑、油腻腻的布袜,团了团,塞进了阮凤芫的嘴里。
我故意趴在周绪之胳膊上,只露出脸,看她干呕却呕不出那布袜时,恨不得生吃了我的眼神。
我笑得好不畅快
纷乱平息后,周绪之似望向犯人队尾,我顺着看去。
啊,是阮凤念呀。
不会吧,这种情况下你也能一见钟情啊?大哥……
阮凤念不愧有主角光环,面容虽沾染了灰尘,衣着也不洁新。
但仍是气质超然、淡定自若,好像她不是去那下九流的教坊,而是寻常外出。
她遥遥对我一笑。
我一呆,哎真的很美哎
嫌弃周绪之,理解周绪之,成为、哎哎,打住打住!
我正胡思乱想时,周绪之甩开我手、迈步离去。
我赶上,叭叭不停地拍马屁:
「大人刚才那天降一脚,宛如那惊雷、」
我顿了一下:「天塌地陷紫金锤……嗯……」
这喊麦不唱出来,我顺不下来啊。
周绪之及时打断:「聒噪。」
得嘞,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周绪之其实挺好哄的。
「大人,出门办事啊?」
「你想知道?」
我忙摇头:「不不!」
好好苟我的日子,说不准哪天就能回现生了呢。
周绪之盯着我好一会,我有点发毛,赔上笑脸:
「大人,需要我知道?」
他语气却冷了冷:「老实做你的点心。」
这人莫名其妙,先前都顺好毛了,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隔了几天,我提了银子,去了发卖阮凤念的教坊。
我交完赎金,没多久就看到阮凤念出来了,身后还跟着绿幺。
我只交了女主的赎金,她却把绿幺也带出来了,有两把刷子啊。
阮凤念仍不失大家做派,越是落魄越是要风范。
她对我一笑:「谢谢你,蜻央。」
你们这个时候不流行鞠躬,福身致谢总会吧?
怎么觉得我是个下等人,一句谢谢就足够了?
我挑了挑眉:「你是该谢谢我。」
绿幺立即不忿:
「蜻央,我们三小姐也算是与你有恩,你虽是……」
我打断:「我们?」
绿幺一愣,阮凤念仍是自持端庄:
「蜻央现在是良籍,不再是侯府的下人了。」
我笑着点了头,又将剩余的几两散碎银子递到阮凤念跟前。
她却摇头:「你已经所费太多。」
我掂了掂银子:
「清高风骨,如今却不能填饱肚子。你还有许多要做的事吧?」
阮凤念迟疑了一下,绿幺立刻知晓自家小姐的心思,伸手便要接过。
我却晃了晃手,又伸到阮凤念跟前。
绿幺一怒:「蜻央!你到底要怎样?」
我盯着阮凤念,她终于慢慢抬手,手指微颤。
我将银子放进她手心:
「阮凤念,从今往后,你再也不是侯府小姐了。
别人的好意你要自己接着。
还有这银子,是我东家的。」
说完,转身就走。
周绪之,我这可是为了你,这破书里也就你真的救过我。
你既然喜欢阮凤念,我就先给你铺铺路吧。
「等等!」
我回头,阮凤念对我扬了扬手中的银子:
「我记着了。谢谢你!」
好洒脱呀,好不计前嫌的模样。
好像和蜻央从来就是一对仁主忠仆。
我看着她轻轻巧巧的笑,想起我跪求她不要食言,想起那踹在面中的一脚,忽问:
「阮凤念,我有个答案想从你这里知道,你能否告诉我?」
阮凤念闻言点头。
「假如有一天,这个世代结束了。
所有人,无论天潢贵胄、世家子弟,无论贩夫走卒、下里巴人,皆生而平等,皆诞而自主。
君不能、任为臣纲,夫不能、恣为妻纲,父不能、妄为子纲。
律法之下:
人人皆是独立个体,而非世族附庸。
人人皆有自由意志,而非奴隶道德。
你愿意这样的世代来临吗?」
我看着一脸迷惑的绿幺,看吧,人是需要教育的。
而阮凤念终于挂不住那股云淡风轻的劲儿了。
冷风里三人静默着。
「我知道答案了,谢谢你,三小姐。」
我知道了,你不愿意,即使你落魄如斯。
因为你深信你读过书明着理,这样的世代,你一定还能重回上等人,一定能再端回你的世家风范。
也因为只有这样的世代,愚民有方,才能扒皮吸髓地心甘情愿供养你们。
「那我问你!」身后的阮凤念忽然冷冷开口:
「假如死你一个……你口中的自、自由世代,就会来临。你愿意吗?」
死我一个?可蜻央死过了呀。
还要她怎么死?
她为了报答你随手的恩情,被女配生拔牙齿,挑断手脚筋,扔在猪圈,被生生活吃而死啊。
所以还要她怎么死?!
我哂笑看她,她目光闪烁,显然明了自己在强撑诡辩、与理不同。
但她一定要压制住我,在她唯一的婢女绿幺面前。
没意思,我摆摆手,不再与她辩白,却故意效仿她云淡风轻的样子,笑了笑:
「所以我说,你是该谢谢我的」
她脸色越发惨白难看,我却尽了兴。
你既然自视眼界孤高,我就让你知道,你的胸中丘壑不过是这世代下的庭院假山。
你既然轻视蜻央性命,我就让你明白,你这条自认为的贵命,不过是蜻央轻而易举的施舍。
冬去春来,周绪之常来,我渐渐摸准了他的脾气,偶尔还会开他玩笑。
我觉得自己实在英明,反派大腿前期果真比较粗。
他断断续续讲给我一些事:
【侯府被抄家后三皇子式微。】
【五皇子最近得了一个少年谋士,渐渐起势了。】
啊?阮凤念还是和男主五皇子相遇啦。
周绪之,我可帮过你了啊,看来你和女主实在没缘。
之后,五皇子就会出征,大胜而归便另加封了将军头衔。
同时阮凤念,则在京中替他招贤纳士。
这段就是周绪之和女主两人斗法的时期。
我眉头紧锁,周绪之现在还没心理变态,真的对我还可以。
好吧,我舒出一口气,等他两斗法,我给他指点指点如何追阮凤念。
希望他能得偿所愿。
夏末了,我问了三五遍周绪之,五皇子有什么动向。
他都说没有。
直至北风乍起,一个不知名的武将被派往边关。
我才恍然,剧情走偏了,男主出征被人取代了。
初雪簌簌的午后,两月没见的周绪之来了。
大堂中间砌成的火炉烘得满堂温暖。
他问我生意如何。
我立刻献上最真挚的笑容:「大人放心,好着呢。」
又忙前忙后沏茶端甜点。
他忽然开口:「五皇子要落罪了。」
我一惊:「什么?不可、」
我【能】字还没出口,周绪之凉凉瞄了我一眼。
我立刻圆道:「置信!」,又追问:「为什么?」
周绪之慢慢悠悠道:
「私放、包庇罪臣之女阮凤念;
为求功劳,对疑犯屈打成招。」
我愣了愣:「可阮凤念是我赎出来的啊。」
周绪之弹了我一个脑瓜崩,我吃痛叫了一声:
「大人!很疼啊!」
周绪之却笑了出来:
「侯府之罪,圣上本想抄家了事。
但我另寻了些由头,自然罪罚不比以往。
你能赎出阮凤念,自然是我能让你赎出她。
不然她如何错认是五皇子救她?
又如何成为五皇子的谋士?」
他顿了顿:
「再者昨日李将军大胜而归,向圣上密呈了一封五皇子通敌的信件。」
「什么?!」我不禁高声。
火炉黑碳崩裂两声。
周绪之起身:「明晚我会再来用晚饭。」
来此书中,最是好眠无梦的一夜。
第二天我在摆盘最后一道菜。
周绪之的声音从后传来:
「你无论和谁吃饭,都这么精心吗?」
「当然没有!别人怎么能与大人相提并论?」
周绪之又被我顺好了毛,他吃的比平时多。
饭毕,他净了手。
「大理寺开始审理五皇子之案了。」
我哦了两声,继续干饭。
「你不关心吗?」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些微八卦道:
「不关心人,关心结果。」
久违的,周绪之突然笑了,绝美的凤眼波光流转。
我一愣,继而埋头不停干饭,结果吃撑了,半夜跑了好几趟厕所。美色误我呐
然后整个冬天,隔三差五,周绪之就来蹭饭,我一怒之下就、就怒了一下。
翌年春末,我想知道的结果出来了。
五皇子做实了罪名,下了大狱。
原是要赐自尽,因太子奏请,皇帝才改为终身圈禁。
而阮凤念本该流放西北充为女奴,却被改为去伺候五皇子。
两人算是在一起了,可原本相知的两人,如今是相爱还是相恨呢?
南风和暖穿堂而过,我突然笑得前仰后合。
小帮工从未见我如此放肆,十分诧异。
我只拍了拍手里的鳜鱼:
「拜托,你今晚被我煮得好吃点
毕竟本书唯一能读我心的菩萨娘娘周大人
点名要吃你呢」
番外
好吧,我不装了,我摊牌了。
我早就知道,周绪之每次碰我皮肤,就能读取我当下所想。
这是本彻头彻尾的古言,哪能每次都随便摩擦出这么大的静电?
不过他热衷于点我额头,电得我眉心都黢黑了……
于是每次,我都拼命把原书一切有关于他的情节都过一遍。
尤其是他圈禁而死时无望滔愧的画面,重复又重复。
好让他能少点恋爱脑,多做点有助于我、不,他的事。
从那以后,我还顺带对他许愿。
比如【大夫人最好也别死,大人如果能让她瘫了,与屎尿屁为伴就最好了】
再比如【大人再批点经费,给我在大堂添个火炉,就更伟大了】
果然百试百灵。菩萨娘娘名副其实。
只是没想到,没有恋爱脑的他,对阮凤念如此决绝。
根本没给男女主猥琐发育的机会,直接摁死了。
比我许的愿还完美,永绝了我的后患之忧。
我是有些庆幸的,那天赎阮凤念时,本来只想为后续铺垫铺垫。可她的故作姿态令我大为光火,狠狠对着她抽风。事后,其实有点后悔。万一周绪之,再次爱上阮凤念,我少不了完大蛋。
菩萨娘娘如约又来蹭饭了。
我依旧谄媚地忙前忙后。
他斯文优雅地用完,我才小心翼翼试探:
「大人,阮凤念很美吧?」
原书你可是一见钟情哎。
周绪之瞟了我一眼:
「皮相却美。看着也持重端方,只是在这之下,更多是慧黠漠傲。」
「不好吗?这多有魅力啊?」白切黑哎,多火的人设。
周绪之没回答,转移了话题:
「但你这个人,表面看着欣生厌死,实则……」
感觉要被夸,我有点兴奋:
「实则什么?大人!」
他慢慢道:「实则、甚于贪生怕死。」
我笑容垮了下来,讪讪道:
「起码表里如一、如一……」
周绪之晏晏道:
「这样就很好。我很放心。」
闻言我立刻狗腿子:「大人赏识,小人荣幸。」
他不接话,望了望窗棂外的圆月,我也跟着看去。
白玉圆月,穹空满星。
他忽地回头问我:
「蜻央,要不要坐过山车?」
番外的番外
好吧好吧,我全招了。
其实我早就知道周绪之有点喜欢我了。
这本书的角色人设非常坚实。
所以他这个恋爱脑人设,几乎从未变过。
爱谁就会为谁倾付全部。
所以我的那些愿望,他做的比我想的还圆满无暇。
这个恋爱脑大傻子,这次算他走运啦,我是站在他这边的。
他一定会身体康健长命百岁、情绪稳定不做癫公
好吧好吧,这次算我幸运,是我先遇到他的。
正经的番外
博义侯府里,我的暗线被秘密处决了。
入夜我潜入侯府,准备一探究竟。
却偶遇一丫鬟在月色下跪着擦地。
脸肿得跟个猪头似的。
她见了我,脱口便是我的名姓。
她如何认得我?杀心顿起。
她却挣扎道:「抄、家!」。
与此同时,她却也在大骂我:【没有人性!】
什么鬼魅伎俩?我迅速拎起她去了花园。
余光中,她眼睛一直骨碌碌乱转,转得我更心烦。
为求证刚才不是错觉,我尝试弹了一下她唯一干净的额头。
实在是那张红紫肿脸,无处下手。
指尖一股异样,她清晰真切的心声,果真再次直入我脑中:【……爱上阮凤念的小瘸子周绪之……】
她絮絮叨叨保证自己消息属实,我手不自觉又点上她的眉心。
一瞬间又有大量心声涌进,只是大多是不连贯的碎片:
【阮凤念……为救她断腿高烧……终身腿疾……五皇子为帝……太子跪求……自尽换周绪之……圈禁……死……】
我惊诧难平,眼前的小猪头还在说服我。
我利落先应了,她显然有些惊讶。
我按着她的心意,先替她给阮凤芫下了毒。
她果然兴高采烈地带来了,冬日侯府会受贿的消息。
我装作不太信的样子,她急得跳脚、胡说八道、赌咒发誓。
纯粹蓬勃的葳蕤生命力,从她眼角溢满的光映射而出。
后来我断断续续知晓了全部未来,以及我不过是一本书中人物。
可、是又如何?蜻央不外是如此吗?
在侯府被抄家前,我早为她脱了奴籍,也将她的卖身契给了她。
原以为她会想远走高飞,她却打着让我做她靠山的小算盘。
在迟疑难定时,因她举着身契时灿烂光耀的大笑,恍了神。
我把京中一处玉石铺子转给了她。
她又向我要食材,精面粉、白糖甚至还有什么黄油。
我哑然,这些东西,多为官宦人家所用,有些是异族商队带来。
就是说,嗯……很贵。
不过这些东西确实做出了我从未尝过的美味。
生意会很好的,只是卖的越多,我只怕要变卖庄子了。
我告诉她侯府抄家了。
她却在我面前神游,没听进去一点。
我有些不悦,甩手走了。
后来我着手处理侯府的案子,再也没去见过她。
侯府女眷发卖教坊那日,我突然想去看一看阮凤念。
蜻央说,我会为她恋爱脑?大概是失智的意思吧。
在街边,却远远看到蜻央拎着菜蔬呆看。
多日未见的情怯,令我回身便要离去,再也没看阮凤念的兴致。
谁知有人高喊【蜻央】的名字,当街发疯。
我踢开那人。
蜻央状似亲昵地趴在我手臂上,却想着撮合我和阮凤念。
不由烦躁而去。
圣上果然如蜻央所想:只抄家流放。
思及蜻央曾在侯府所受的欺辱。
我随手翻出几桩陈年旧案,按在了博义侯身上。
圣上不得已改为重判。
蜻央隔了几日却跑去赎人。
我顺势而为,疏通了关系,由着她去。
却让阮凤念以为是五皇子的恩惠,谋进了五皇子府中做事。
我也由着阮凤念破了几件不大不小的案子。
接下来,在阮凤念的谋划下,五皇子将去打仗建功立业。
他们看似一切顺利,而我却要开始收线了。
先是五皇子任用私权违律,替阮凤念从教坊脱身,被人揭发。
接着阮凤念主办的几件案子,当事人忽然翻案,并拿出了屈打成招的证据。
最后一击,通敌叛国。
李冕将军在敌营搜到一份密函,乃是五皇子亲笔信。
决定动手那日后,我去了蜻央那里。
她总是表面笑嘻嘻,心里却骂我蹭饭精。
大多时候,更像是把我当成了莲花座上的金身佛。
总是许愿,要这个要那个。
我问她:「不关心吗?」
她说:「不关心人,关心结果。」
像是被狠狠讨好到了一样,我不由笑了出来。
她看着我呆了一会。
从她眉心似有细微火星,穿过虚空,悠悠触了触我的心脉,怦然一动。
她却忙得埋头狂吃了三碗饭。
随后的两个月,下狱审理定案,我忙得无暇分身。
五皇子会被赐死,但太子表哥仁德,连三皇子与他作对多年他都放过了。
既然如此,那就改为圈禁。
阮凤念既然如此孤高自许,漠视蜻央性命,那就让她去陪着五皇子吧。
那在身份上,会永远压她一头的五皇子。
在那北院里,两人用余生去煎熬绝望吧。
仲夏某天,我回府后,那丝丝缕缕的甜点香气,仍浸染了我一身。
刚才蜻央心中盘算着,还要再开一间铺子。
如此生意,我不知还要赔多少老婆本。
摆手叫来随从:
「去蜻央老板那儿,说、明日我想吃桃花鳜鱼。」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