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拔四千三百米的红墙寺院中。
江悦琪跪在大日如来佛像前,双手合十,虔诚地闭上眼。
“大日如来佛在上,愿佛祖保佑丁真登巴余生安稳,幸福圆满,能与心爱之人……终成眷属。”
字字虔诚眷恋,字字与她无关。
江悦琪最后一次在佛前许了愿,压下心里的不舍,拜了三拜。
走出大殿,江悦琪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是***医疗队的同事发来的消息。
【悦琪,听主任说你提交了申请,要离开林芝去阿里了?】
【虽然都在***,但一个在东南一个在西北,隔得也太远了……你舍得你的丁真登巴吗?】
看到最后一句话,江悦琪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来***两年,她喜欢丁真登巴这件事几乎人尽皆知。
毕竟丁真登巴一出生就被认定是***转世灵童,当地人都奉他为“活佛”。
哪怕后来他离院还俗,也还是和佛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个男人就好像那山巅上万年不化的雪,清冷超尘,不食人间烟火、不通七情六欲。
却会在她被野狼袭击的时候,从远处赶来将她拉上马背,犯了杀生禁忌一箭射死野狼。
也会在医疗队下乡义诊的时候,全程跟在她身边充当翻译,帮她给***科普医疗卫生知识。
江悦琪才会觉得,他对自己和别人是有所不同的,只要自己不放弃,一定能追上他。
可谁知追了两年,却毫无进展……
她收回思绪,用尽量轻松的语气回了一句:【我追不到他,所以要放弃啦。】
回了消息,江悦琪收起手机,无声叹了口气。
她还是很喜欢丁真登巴,可她也知道,自己永远追不上他。
但没关系,她已经决定要学着放下了。
等离开了林芝,她一定会慢慢淡忘掉对他的感情……
江悦琪带着怅惘走到转经长廊,一座座转经筒在她的手下缓缓转动。
仿佛在一遍又一遍诵经,将祝福和吉祥都带给她心里的人。
拐角处忽然出现一片赭红僧袍。
而那个穿着纯白藏袍的挺拔身影,就这样在一众僧人的簇拥下朝她走来。
江悦琪立时顿住了脚步:“登巴……”
丁真登巴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一瞬,微不可察地点了头,左耳上的绿松石耳坠随之摇晃。
江悦琪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心里五味杂陈。
下山的路上,江悦琪莫名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丁真登巴的时候。
那时她刚到藏区不过一个星期。
下乡义诊的时候,他们在一个藏族村庄远远见到了一场天葬仪式。
那天丁真登巴穿戴庄重繁复,握着佛珠的双手合十,眉眼低垂念诵佛经。
日光洒在他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金光。
江悦琪一眼就被他吸引了,从他身上看到了近乎神性的悲悯。
就此沦陷。
可那时的她只顾着自己心动,却忘了神不会动心……
山脚下,江悦琪又看见了丁真登巴。
他站在他的白马边,似乎正要离开。
江悦琪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叫住他:“丁真登巴,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丁真登巴脚步一顿,目光落到她身上,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什么事?”
江悦琪深吸一口气,还是想认真跟他道别:“我很快就要……”
清亮的呼唤打断了她的话:“阿吾!悦琪姐姐!”
阿吾,是藏语里“哥哥”的意思。
江悦琪循声望去,就见一个穿着红色藏袍的少女骑着马奔来,在他们身旁停下。
是格桑,和丁真登巴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妹妹。
十五岁就离开藏区去外地读书,一个月前才大学毕业回到家乡。
马儿刚停下,格桑就像只灵巧的燕一样翻身跳了下来。
丁真登巴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皱着眉头斥道:“小心点。”
江悦琪将他眼中的关切和紧张看得一清二楚。
而江悦琪也是在她回来之后才知道,原来丁真登巴也会有那样温柔的一面。
或许只有像火一样炽热灿烂的格桑,能融化他眼里的寒意。
格桑吐了吐舌头,直接伸手拽住了丁真登巴的手臂。
“阿吾,你答应了今晚要陪我去篝火大会的,你是不是忘了!”
丁真登巴有些无奈,却任她拽着:“没忘。”
江悦琪看着那只被拽住的手,想起自己刚开始追他时,有一次大着胆子扯了扯他的衣袖。
当时丁真登巴的眼神,一下子冰冷到了极点。
从那以后,江悦琪连他一片衣角都不敢碰。
可现在,他会任由格桑抓着他的手摇晃。
原来,神不是不会动心,只是爱的人不是她而已。
江悦琪默默住了嘴,没再继续说下去。
格桑却上前亲热地挽住她:“悦琪姐姐,你晚上也一起来玩吧!”
丁真登巴抬眼看向她,没说话。
要是在以前,江悦琪肯定一口答应。
可她已经决定要渐渐放下,更是清楚他对格桑的感情。
她不想过去破坏他和格桑的单独相处,更不想自己变成不尴不尬的存在。
江悦琪摇了摇头,识趣地拒绝了。
“你们去吧,我还有工作要忙。”
丁真登巴听到这话,反而多看了江悦琪一眼,似乎有些意外。
格桑瞬间满脸失望,依依不舍地说:“那……下次再办篝火大会,我再叫你来一起玩。”
下次……
江悦琪想到自己的调令,顿了一下。
但她还是不忍让格桑伤心,笑着应下:“好。”
格桑翻身上马,对丁真登巴说:“那阿吾,我们走吧?”
丁真登巴点头,上马之前,却扭头看向江悦琪:“你刚刚,想说什么?”
江悦琪摇摇头,将那句未说出口的告别咽下。
“没什么,你先去吧。”
丁真登巴一顿,定定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长腿一跨,直接翻身上马。
江悦琪看着两人骑马并辔的背影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视野,才收回视线。
江悦琪独自回了县城医院。
她马上要调走了,需要尽快带新来报道的医生熟悉环境、交接工作。
不知不觉就忙到了天黑。
江悦琪正跟新来的医生边走边交代工作时,忽然见到丁真登巴抱着格桑匆匆进了急诊室。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跟了过去。
诊室内,丁真登巴小心地将格桑放在床上,皱着眉头语速飞快地向值班医生说明情况。
“是篝火烫伤,已经用冷水冲过,需要上药。”
说着,他将镇痛的冰袋移开,露出格桑腿上的伤口。
江悦琪看着他紧张的模样,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转身离开。
既然已经决定要放下,就不该再被这些事触动情绪了。
第二天。
江悦琪刚上班,昨日值班的医生就递给她一个手绳。
“这是昨天那位烧伤患者落下的东西,我记得你们认识,你转交给她吧。”
江悦琪看着那熟悉的手绳,愣了一下。
这是她送给丁真登巴的生日礼物。
她还记得自己当初熬了三天大夜,拆拆编编无数次,才终于编出一个满意的手绳。
还特意用相思扣绑了珊瑚珠,系在手绳里。
只因她听说,在藏区,红珊瑚是爱情的象征,女子心悦谁,给谁的腰带上缝上红珊瑚。
只是她手笨不会逢腰带,就编了手绳送他。
可是……怎么会是格桑落下的?
江悦琪问:“确定是女患者落下的?”
医生语气肯定:“护士在女厕所发现的,怎么会是男家属的?”
江悦琪攥紧了手绳,心底一片寒凉。
这毕竟是她的一番心意,丁真登巴怎么能就这样转送给了别人?
为了确认,下班后,她还是去了格桑家。
刚拿出手绳,格桑就眼前一亮,笑着接过去。
“谢谢姐姐帮我找回来!这是阿吾给我的,我要是弄丢了,他肯定会生气的!”
江悦琪听着这话,心底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熄灭了。
真的是丁真登巴给她的……
江悦琪勉强扯了扯唇角,看着面前娇俏的少女,轻声说:“不会的。”
格桑那么好,连自己都不忍迁怒到她身上,丁真登巴又怎么会舍得生她的气呢?
女孩不知道江悦琪的想法,只转头对她说:“这么晚了,姐姐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说着,便要叫她阿妈多备些饭菜。
江悦琪下意识摇头:“不用不用,我这就回去了。”
说着起身要走。
格桑见状赶紧拉她,一时着急,腿上伤口磕到了桌角,不由得痛呼。
“啊!痛痛痛!”
丁真登巴推门进来,正巧看见这一幕,当下变了脸色,立刻上前扶住她。
“怎么又乱动,快坐好!”
格桑揪住他袖子,焦急道:“我不想悦琪姐姐走,我想留她一起吃饭。”
丁真登巴愣了一下,才注意到屋中还站着江悦琪。
他顿了下,看着格桑脸上的急切,开口挽留:“太晚了,留下吃了饭再走吧。”
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淡疏离。
江悦琪明白,丁真登巴不是真心想留她吃饭,只是不想让格桑伤心。
她心口滞涩,一点也不愿留下,可……
看着丁真登巴深沉而带着催促的眼眸,她攥紧了袖中的手,还是点了头:“好。”
一顿饭而已,反正要离开了,何必让大家不开心呢?
食不知味的一顿饭吃完,夜色已深。
从格桑家出来,江悦琪一抬头,便对上丁真登巴的眼。
“上马,我送你回去。”
要是以前,江悦琪听到这话肯定毫不犹豫地答应。
从前两人同骑一匹马时,丁真登巴结实宽阔的胸膛会紧紧贴着她的背,如同环抱一般。
每次她的心跳都比马蹄声还要急促。
可现在,江悦琪只是垂眼轻声拒绝:“不用了,要是格桑看见……”
丁真登巴立刻皱起了眉:“跟她有什么关系?”
本就清冷的嗓音越发透出寒意,让江悦琪心尖一颤,止住了话头。
丁真登巴朝她伸出手,又重复了一遍:“上马。”
江悦琪看着深沉的夜色,想想自己单独回去的确不安全,就没再拒绝。
她没有去牵丁真登巴的手,而是隔着衣料攥住了他的手腕。
丁真登巴看了眼自己的手腕,又多看了江悦琪一眼,眸中神情莫名。
他没多说,一把将江悦琪拉了上来。
江悦琪刚上马,丁真登巴身上浓郁的藏香就涌入了鼻腔。
她瞬间僵滞,竭力控制自己躲开身后男人坚实温热的胸膛。
可丁真登巴却毫无感觉,一夹马肚,跑了起来。
夜晚的林芝气温骤降,凛冽的风吹在脸上像是刀割。
江悦琪无端想起第一次与丁真登巴共骑的时候。
两年前,藏区举办赛马大会。
江悦琪第一次见到那样野性恣肆的丁真登巴,仿佛草原上的王,轻而易举地赢了比赛。
而丁真登巴在赢下比赛后,竟骑着马过来,将她拉上马,在众人羡慕惊诧的目光中,带着她绕场三周。
江悦琪为此脸红心跳了好久,还以为丁真登巴也对她有意。
后来才知道,是丁真登巴知道她当时工作推行受阻,用这种方式帮她融入这里而已。
江悦琪回神,心和夜风一样冷。
没过多久,丁真登巴勒紧缰绳,马儿停了下来。
“到了。”
江悦琪立刻收起心思,下马道别:“多谢你送我回来,我先上去了。”
说着她准备离开,却被丁真登巴叫住。
“江悦琪。”
丁真登巴很少叫她的名字,每次听到,她都心尖一颤。
江悦琪停在原地,仰头看去,就看见他皱起的眉。
“格桑很喜欢你,真心拿你当姐姐,你不要总是拒绝她的好意。”
江悦琪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心里顿时一刺。
丁真登巴竟然这么在乎格桑的情绪,可她就是知道这点,才特意想要避开,也不行吗?
江悦琪没法解释,只得应下:“我知道了。”
丁真登巴这才舒展眉头,恢复了清冷的模样:“下个月就是格桑生日,她要是邀请,你别再拒绝。”
下个月……
江悦琪皱了皱眉,下意识开口:“我可能不能……”
话刚出口,她就看见丁真登巴眉头皱得更紧。
江悦琪将剩下的话咽进了肚子,点了点头:“好。”
丁真登巴深深看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江悦琪忍不住喃喃:“抱歉,我可能要失约了……”
第二天没有排班,江悦琪难得休了假,就去打印店把相机里的照片冲洗出来。
她自小受摄影师父亲的影响,喜爱摄影。
这两年做***医生,也没少拍照。
江悦琪想把照片都整理一下,风景照邮给家里,在林芝拍下的人物照就送给本人。
算是……离别礼物吧。
江悦琪想着,手上将一张张照片边看边分类,却在看到下一张时,心猛地一颤。
那是唯一一张……丁真登巴的照片。
丁真登巴不爱拍照,这张还是她悄悄抓拍的。
那是义诊途中,漫山翻飞的五彩经幡下,一身红色藏袍的丁真登巴双手合十、垂眸祈福。
而他身后的不远处,正是难得一见的日照金山,为他的身影也镀上了神明般的光。
江悦琪心随幡动,下意识举起相机留下这一幕。
现在看着照片上丁真登巴的脸,冷峻之外,还透出一丝宁静的悲悯与温柔。
江悦琪轻抚照片,心里忽然生出一丝不舍。
可她明白,她不能再留恋了。
江悦琪整理好照片出了门,把给家里的照片先邮走,又把邻居和同事的照片挨家送去。
他们知道她要离开的消息,都有些不舍。
江悦琪只是笑笑:“都在藏区,以后还有机会再见的。”
告别最后一家,江悦琪手里只剩一张丁真登巴的照片。
她不好贸然去找他,便先发了消息询问。
【你在哪?我有东西要给你。】
刚发出去,手机就弹出来视频通话的界面。
江悦琪不由得一愣,心跳顿时急促了几分。
她与丁真登巴连消息都少发,怎么他今天会要跟自己打视频?
江悦琪下意识按了接听,入目却是格桑的笑脸。
她欢笑的声音传出:“悦琪姐姐,是我呀!”
“阿吾在草场帮我放牦牛呢,让我帮他回消息!”
江悦琪心中一颤。
她知道他们关系好,却不想竟然这样亲密,连手机都可以随便查看。
格桑不知她心中所想,只问:“你要送什么东西呀?是不是很着急,我叫阿吾来……”
话没说完,江悦琪就摇头:“不急不急,我下次带给他就好,你们玩吧。”
说着就要挂电话。
格桑赶紧拦住:“等下!”
她翻转摄像头,对着广阔的草场:“你看,今天天气这么好,你也来和我们一起玩呗……”
听着格桑撒娇的话语,江悦琪有些犹豫。
下一瞬,镜头就对准了丁真登巴。
“姐姐来的话,还能听到阿吾吹骨笛呢。”
江悦琪愣了下,看着湛蓝天空下,那抹坐在巨石上的红色身影。
丁真登巴垂着眼,将一支小巧的骨笛置于唇边,神情没有拒人千里外的冰冷,显出几分温和。
悠扬的笛声和着猎猎风声冲出手机,响在江悦琪耳边。
只是下一瞬,丁真登巴似乎察觉有摄像头在拍,看了过来。
猝不及防的对视,让江悦琪心尖蓦地一颤。
以前他发现被***都会冷眼制止。
可这一次,他只是抿了抿唇,似是无奈般轻叹:“怎么又在拍我?”
听筒传来格桑的笑声:“是视频,我在和悦琪姐姐视频通话呢!”
丁真登巴怔了一下,而后站起身来。
江悦琪本以为他会直接离开镜头范围,再冷冷丢下一句“别拍我”。
却没想到,他却直直迎着镜头,一步步朝这边走近了。
而后,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就在手机屏幕里蓦地放大。
“江悦琪?”
江悦琪的心顿时要跳出嗓子眼一般。
“……嗯,我、我有东西想给你。”
山上风大,丁真登巴本来偏着头在听她说话,闻言掀起眼睫,深邃的眸子直直看过来。
下一瞬,她听见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
“那你过来吧,我在这等你。”
视频挂断。
江悦琪看着手机恢复的页面,慢慢收回了思绪。
到了鲁朗坝上,江悦琪就见到了远处的丁真登巴。
不等她细看,就听到格桑的呼喊。
“悦琪姐姐,这里!”
格桑坐在帐篷里,正欢笑着朝她挥手。
江悦琪笑着跑过去,见她正在换药,只是有些手忙脚乱,绷带也缠得随意。
她实在看不过去:“还是我来吧。”
江悦琪干脆利索地帮她缠好,还在腿上绑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格桑满眼钦佩地看着她:“谢谢姐姐,你好厉害!”
江悦琪被她真诚的话语打动,心里蓦然一暖。
格桑真的是个很美好的姑娘。
也难怪……丁真登巴会喜欢。
想到那个人,江悦琪神情淡了几分,正要将药膏收起。
格桑忽然眸光一闪,弯腰从她身旁的地上捡起了一张照片。
“悦琪姐姐,你的照片掉……是阿吾?”
格桑看着丁真登巴的照片,怔了一下,才喃喃道:“你拍得真好,阿吾好像在发光一样……”
江悦琪心头一紧,连忙将照片拿回来,带着掩饰说:“那天光线好而已……”
格桑回神,笑着摇头:“才不是呢。我听同学说,照片最能传递感情。”
“是姐姐心里喜欢阿吾,才能把阿吾拍得这么好看。”
江悦琪浑身一僵。
这话从格桑的嘴里说出来,尽管是正常的陈述,却让她心中无端生出一股羞愧的情绪。
在被偏爱的人面前,她的喜欢显得是那么拿不出手。
江悦琪心乱如麻,嘴硬找补:“没有,我就是随便拍拍,恰好拍到他罢了。”
格桑却不信,只给了她一个“我都懂”的眼神。
正说着,丁真登巴走了进来,目光在江悦琪身上落了一瞬,才看向格桑。
“在说什么?”
“没什么。”格桑眯着眼,故意笑得高深莫测,视线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
而后她笑嘻嘻地说:“阿吾,我突然发现你和悦琪姐姐好般配哦,要不你们在一起,让她当我阿士吧?”
“阿士”,就是藏语中的“嫂子”。
江悦琪呼吸一紧,心跳不可控制地变得急促。
要是以前,她听到别人这样开玩笑,还会红着脸笑着看向丁真登巴。
可此刻她心里只有慌乱:“格桑,你别乱说……”
格桑不服气地说:“我才没乱说!悦琪姐姐,谁不知道你是为了阿吾才申请留在林芝?”
“还学着做酥油茶,酿青稞酒,还到处帮他收集自己都看不懂的藏经……这些事我早就听阿妈讲过啦。”
江悦琪感觉到身侧有道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她没去看丁真登巴的神情,只是强装镇定地解释:“这只是出于对藏族同胞的关心而已。”
说完,她就将照片放在桌上:“我是来送照片的,现在送到了,我走了。”
格桑回了神,见江悦琪要走,立刻拉住她。
“悦琪姐姐别走!我说错话了,跟你道歉,你别生气!”
江悦琪见她急切的模样,温柔地安抚道:“我没生气,只是明天要义诊,我得早点回去准备。”
格桑这才点头:“好吧……”
她有些遗憾,看向丁真登巴:“阿吾,你帮我送悦琪姐姐回去好不好?”
江悦琪看着他冷漠的模样,下意识想拒绝,丁真登巴便先开了口。
“你腿上有伤,我得照顾你。”
声音如常,仿佛江悦琪刚才的话并未影响他分毫,而他在意的,只有格桑。
江悦琪压下心中酸涩,主动开口:“不用的,这里离公路也不远,我走过去搭车就好。”
格桑却伸手去推丁真登巴,语气更急:“我没事的阿吾,你快去送她,快去啊!”
丁真登巴顿时皱起眉,难得加重了语气。
“格桑,别总把我往别人身上推。”
这还是江悦琪第一次见他动怒。
他说出的话更像是一柄锋利的剑刺进她的心。
江悦琪不愿再想,抿了抿唇,默默转身离开了帐篷。
第二天,义诊日。
医疗队只留下值班的人,其余人全部出动,每位医生都配了一名当地的藏族翻译。
他们需要骑马到附近区域的村落,挨家挨户进行义诊、宣传医疗卫生知识。
其他的藏族翻译都是村里安排,或者自愿报名的。
只有丁真登巴是当初偶然帮了一次江悦琪之后,被她主动拉进来的。
每次义诊,江悦琪都会邀请他跟自己组队,只为能和他多一些相处的机会。
江悦琪背着医疗箱到集合点时,其他组都差不多已经组好了。
只剩下丁真登巴和一个新来的翻译。
她没想到,昨天不欢而散之后,丁真登巴还会过来这里。
同事促狭地朝她低声笑道:“都知道你跟丁真登巴是一队,特意没选他,贴心吧?”
这话听上去,就像是在说她和丁真登巴是‘一对’一样。
江悦琪看着马背上的高大男人,笑得苦涩。
她无声摇了摇头,走上前对丁真登巴客气地开口。
“辛苦你今天特意过来一趟,但这边有了新的翻译,这次就不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