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妩姑娘上了别人的马车,奴婢拦不住啊。」
小桃忐忑地看着孟辞君。
「拦?拦她做什么?让她去。」
孟辞君厌烦地揉了揉眉心,
「做你的事去,若是祖母问起来,就说她身子不适,早早睡下了。」
阿妩来孟家五年,离家出走的戏码闹了两次。
这一次学聪明了,买通了小桃,还说上了别人的马车。
编得有鼻子有眼,也算有长进了。
灯花爆了两下,引得孟辞君无端去想,近日会有什么好事要到。
第一件好事,自然是自己年少爱慕的温娘,昨日为自己逃了选秀。
今早自己谎称帮着王上挑选礼服,实则为了安置温娘,忙碌了一日。
温娘与阿妩自然不一样。
温娘出身高贵,不能怠慢了她。
别苑匆匆翻新了一遍。
伺候她的婢女要挑本分尽心的。
衣袍寝具一应要最好最精美的。
温娘坐在床边,一双眼眸含泪看着自己,几次欲说还羞:
「辞君哥哥,当年的情意还作数吗……
「温娘不愿入宫为妃,可辞君哥哥又有了未婚妻,温娘心里实在不安。」
阿妩怎么配跟她比?
这五年里,自己寻遍各种借口,将他们的婚事一拖再拖,是希望她自己识相,自己收拾东西滚回大泽乡。
如果这次阿妩真的走了,那就是两件好事。
但阿妩不识相。
一年前她也赌气离家出走过,可装都装不像。
衣服不带,银钱不拿,路引也没。
成心演给自己看罢了。
也就祖母信以为真,心疼得睡不着觉,急得自己也要跟着下人出去找。
果然不必找,她装不下去,自己走回来了。
不知道去哪里淘气了,她的鞋袜和裙子都是湿的,还沾了不少泥。
自己正看书,实在懒得抬眼多看她一眼。
阿妩委委屈屈地说:
「孟辞君,今天阿妩离家出走了。」
所以呢?
她的事情自己从不在意。
就像从前出游,她兴冲冲指着一棵树,说只有这种叶子吹的哨子,大雁能听得懂。
见她一身乡野气,周遭同游的公子淑女就挤眉弄眼,吃吃地笑。
害自己丢尽了脸。
后来祖母问阿妩,怎么这么狼狈。
她说:
「阿妩不是故意弄脏裙子的。
「阿妩不知道王都的河那么长,饿着肚子走了好远也没找到家。」
不怪河长,怪她是蠢货。
大路不走,沿着河边走。
不过上次离家出走饿了肚子,这次该长记性了。
晚饭前,总会回来的。
「给她盛一碗放着吧。」
天色一点点黑下来,阿妩的那碗饭放到冒冷气了。
可她还是没有回来。
丫鬟没有眼力,要将饭收拾下去。
……
「收起来,等着晚上热一热。」
省的她这个麻烦精半夜回来,惊动祖母,又要人起火烧饭。
不知为何,孟辞君总是心不在焉。
平时一目十行的他。
怎么手上的书看了半日,还迟迟没有翻过一页。
门轻轻敲了两下。
孟辞君有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欣喜,却佯怒道:
「什么时辰了?你还知道回来?」
「……公子,是奴才。」
不是阿妩,是下人松烟,
「厨娘来问公子饿不饿,那饭要不要热一热。」
……
不热了,吃一碗冷饭冷死她算了。
「把饭并着小炉子,放书房外头吧。」
炉子送来时,外头淅淅沥沥下了雨。
连风也大了,吹得墙上灯影轻轻晃了一下。
不知明日上朝,王上是否要担心秋汛。
他知道自己该想一想,王上若问起秋汛,他要如何应答。
可不知道为什么,孟辞君总忍不住想。
麻烦精这次回来,裙子和鞋子八成又是湿的。
灯烛昏昏欲尽时,孟辞君才写完明日的奏折。
最后一字落笔时,门被推开,吹进半室水汽。
果然如自己所料,她装不下去,湿着身子淋雨回来了。
阿妩站在门外,挽起裙子,***着脚,露出一截小腿。
正如自己第一次见她那样。
她毫不犹豫撕下裙摆,为自己包扎。
露出一截小腿,让自己眼睛不知该往哪里放。
眼前的阿妩,纯然懵懂,不知男女大防。
像湿着眼睛的羊犊,像山鬼最小的女儿。
她轻捷跳进自己怀里,勾着脖子歪头看他,连撒娇的声音也是带着雾气:
「孟辞君,阿妩离家出走啦!」
鬼使神差地,自己竟然伸手将她搂在怀里。
桌上写完的奏折,都被风吹散在地上。
他素日引以为傲的一手好字,也被水汽洇湿了成墨团。
已经分辨不出写的是什么了。
这场秋雨实在***恼人,好像不将他全身淋湿便不肯罢休。
孟辞君猛地惊醒。
一室静谧,烛火煌煌。
奏折整齐,字迹端方。
没有洇湿,没有写完。
就像阿妩,也不曾回来。
「阿妩,当王后是很辛苦的,你懂吗?」
「阿妩愿意学!阿妩样样都肯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