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温书屿才踏进家门。
我哄着女儿入睡后,就坐在沙发上等他。
他带着一身的疲惫推开门,扯下领带,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了我。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僵硬了一下。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酒味,他轻声说:“你今天在学校门口跟嫂子说的话,让她很受伤。同初,找个时间我们一起去道歉吧。”
我感到一股热气涌上眼眶,我猛地转身,用力推开他:“我为什么要道歉?我做错了什么吗?我的女儿需要她来教育吗?”
温书屿被我推得一个踉跄,眉头紧锁:“同初,你怎么了——”
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怒火,仿佛他再说出什么让我不悦的话,我就会扑上去咬断他的喉咙。
温书屿叹了口气:“如果你不想去,就算了。我们小声点说话,别吵醒女儿。”
“你还敢提女儿,你知道你昨晚没回来,她有多难过吗?”
我打开冰箱,露出那块原封未动的蛋糕。
温书屿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了愧疚:“是我的错,女儿睡了吗?”
他小心翼翼地走进昭昭的房间,站在床边,凝视着昭昭熟睡的脸庞,许久之后,才轻轻地为她掖好被子。
我得承认,在那件事发生之前,温书屿是个无可挑剔的父亲,他参与了女儿成长的每一个瞬间。
正因为这样,现在和过去的差距才显得如此刺眼。
温书屿关上女儿卧室的门,我淡淡地说:“温书屿,我们离婚吧。”
他震惊地看着我:“你在说什么?”
“我累了,我受够了这种丈夫不像丈夫,父亲不像父亲的生活。”
温书屿仔细地观察我脸上的表情,似乎想找出我在开玩笑的迹象。
我认真地看着他,眼里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
他难以置信地说:“就因为我昨晚没回来?你不是早知道小星身体不好,不能哭太久吗?”
“我只是帮哥哥照顾他的家人,你知道的,小时候是他照顾我长大。”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他哥哥在他的童年里很长一段时间扮演了父亲的角色。
“我是没让你去帮吗?可是你不觉得,你的帮忙过界了吗?”
“今早,昭昭问我,爸爸是不是不喜欢她了。”
“小孩不是什么都不懂,他们对爱不爱很敏感的,她能感觉到你不爱她了。”
“我没有不爱她,我只是——”
我打断他的话:“爱不是说说的!”
“你记得我们上次约会是什么时候吗?”
那是一年前,他哥哥温文谦去世之前。
那之后,他的所有空闲时间都被陈琴占据了。
我们的结婚纪念日,陈琴会突然打电话来,说家里灯坏了,他们很害怕,问他能不能过去看一看。
周末,我们好不容易都有时间,想一起去看电影。
结果刚看片头,陈琴便火急火燎地说小星发烧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有新年,我好心邀请他们过来一起过年。
陈琴在吃饭的时候莫名其妙哭起来,说如果文谦还在,他们也会这么幸福。
而我,还不能说什么,不然就是没有同情心。
一次又一次,她掺和进我们的私人空间。
陈琴没了丈夫,却更像我也一起失去了丈夫。
“你多久没去参加昭昭的学校活动了?”
上学期,昭昭的幼儿园举行亲子活动。
他本来答应留出一天,陪昭昭参加。
最后,他却出现在小星身边。
因为别人都有爸爸妈妈陪着,小星只有妈妈,很难过。
小星身体不好,昭昭要让着他。
所有我女儿的父亲便成了他的父亲。
“你知道你们赢了比赛,抱着小星站到领奖台上时,昭昭躲起来哭了吗?”
“她问我,为什么她的爸爸成了小星的爸爸?”
因为小星没了父亲,所以我女儿也不能黏着父亲,不能光明正大地让父亲带她做游戏。
这是什么道理?
“算了吧温书屿。”
“我们离婚吧,女儿跟着我,这样你可以专心照顾他们母子俩。”
搞不好还能发展出一段姻缘呢。
我满脸嘲讽。
温书屿忽然捧着我的脸,用拇指轻轻揩去我脸上的湿润。
我才知道我哭了。
我拍掉他的手,抽出纸巾狼狈地在脸上擦拭。
我怎么能在这时候哭呢,这太丢脸、太没有气势了!
温书屿蹲在我面前,眼里满是内疚、后悔:“同初,不要提离婚好不好?”
“我这一年确实疏忽了你们母女俩,我会改,我真的会改。”
“我没有办法想象没有你们的生活,你们才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他的温柔如密密麻麻的蜘蛛网,一点点缠住我。
不可否认,我的内心松动了。
温书屿并没有犯不可饶恕的错误。
我希望的也只是回到从前,我对离婚并没有那么坚定。
我撇开头:“只是说说谁不会啊。”
温书屿看得出来我松动了,坚定地说:“我会去做的。”
我当然不会轻信他,而是进了主卧,将他的东西丢到次卧。
他面露无奈,但也只是纵容地看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