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渐远的思绪,袁智雅望着洁白的天花板。
她想,自己既然决心要离开了,还是要尽早搬出去。
第二天一早,袁智雅就敲响了傅敬言的房门。
门开后,她没有迟疑地说:“小叔,我想搬出去住。”
傅敬言刚洗漱穿戴好,不禁疑惑:“好端端为什么要搬出去?”
袁智雅平淡回:“你现在有了女朋友,我一直住在这里不方便。”
傅敬言沉默了片刻,没有挽留。
“也好。”
随后,他向袁智雅递过去一张银行卡:“这张卡里的钱你随便用,别担心钱的问题。”
袁智雅连忙拒绝:“不用了,小叔。这些年你管我吃管我住,已经为我付出的够多了。”
傅敬言眸中映出一抹意外,他没想到袁智雅居然连自己给的钱也不要。
他收回卡,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你终于懂事了。”
懂事了……
是一辈子教会的自己懂事。
袁智雅想扯出笑容,却怎么也办不到。
今天是周六,休息日。
见傅敬言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袁智雅转移话题问:“周六还有工作吗?”
傅敬言回身,望向她。
“今天筱筱的父母来深圳了,我去接他们。”
袁智雅一怔,上辈子小叔很晚才结婚,现在怎么提前见女方家人了?
她看着窗外寒风呼啸,下意识地嘱咐:“小叔,外面冷,你多加件衣服吧。”
追逐爱慕傅敬言这么多年,袁智雅关心他早已经成为了习惯。
傅敬言点了点头:“嗯。”
就在这时,他房间的座机电话突然响了。
傅敬言按下接听后,夏筱筱清脆甜美的声音立刻从里面传来:“敬言,你来了吗?我爸妈已经到火车站了。”
傅敬言眼神蓦地放柔,好似冰雪消融般:“我马上就来。”
说着,他拿着车钥匙就往楼下迈步。
走到门口时,他回头对袁智雅说:“今晚,我不回家吃饭了,不用等我。”
“你找到住处后,记得告诉我,不然我不放心。”
袁智雅点了点头,站在窗前目送他的车离开。
曾经母亲告诉她,结婚就要找一个本身就很好的男人。
小叔很好,很好……
可惜就是不爱自己。
傅敬言一走,整个房子就陷入了寂静,变得空荡荡。
袁智雅回到自己的房间,环顾一圈,决定先将自己离开的行李收拾出来。
她将重要的衣物和日用品一一装进皮箱。
至于其他用不上的东西,比如自己和傅敬言唯一的一张合照、一条精挑细选的领带、记录着自己爱慕傅敬言的日记本……
都被她丢进了垃圾桶。
既然决定放下傅敬言,那么一切关于他的回忆都要清除干净。
收拾好一切后,这个满载着回忆的房间变得空荡荡。
袁智雅休息了一会儿,又起身去往了公司京华。
她打算在最后的半个月,处理好自己的工作,不给小叔添麻烦。
为了报答傅敬言照顾了自己五年,她决定在走之前,做好公司未来的规划。
到了公司后,一整天,她都没有离开。
深夜,深圳宝安区大雨纷飞。
整个公司空无一人,唯有袁智雅坐在工位上对着电脑不断敲击着键盘。
今晚傅敬言不回家,索性她就待在公司熬夜。
这个季节晚上的深圳,外面还是有些冷,寒风呼啸。
办公室外突然传来一阵男女暧昧的声音。
“谁?”袁智雅壮着胆子走到门口。
下一秒,她瞳孔猛地震了震。
只见傅敬言的怀里抱着一个女人,举止格外的亲密。
与此同时,傅敬言也抬头看向袁智雅。
一刹那,四目相对。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公司?”傅敬言剑眉微蹙。
袁智雅嘴角微动:“我有些工作还没完成。”
这时,傅敬言怀里的女人动了动,娇声叫他:“敬言。”
袁智雅才发现那是夏筱筱,傅敬言的特例。
傅敬言垂眸看向夏筱筱,眼神宛如雨后初霁。
认识他这么久,他一直很温柔,可袁智雅第一次见他看一个女人用这种深情的目光。
袁智雅有些恍惚。
原来小叔在心爱的人面前,是这种表现。
夏筱筱气若游丝:“敬言,今晚我们还是去我家吧。”
傅敬言没有犹豫点头,对袁智雅丢下一句:“太晚了,你早点回去。”
而后,他就带着夏筱筱离开了。
袁智雅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释怀了不少。
小叔很好,他值得幸福。
独自在公司奋战了一整晚,她才将未来公司会发生的所有事,都整理成文本,放在办公桌上。
第二天一早,袁智雅顶着眼下的青紫回到家里。
她一打开门,就见到傅敬言正坐在餐桌上吃早餐,心情很好的样子。
“回来了。”
袁智雅点了点头,有些迟疑地说:“小叔,我想离职。”
傅敬言一双墨瞳中带着几分不解:“为什么突然要离职?”
袁智雅垂下眸子不去看他:“最近太累了,想休息一阵子。”
傅敬言神色未变,只是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手中切割牛排的刀叉。
“我给你放个长假,你想什么时候回来上班就什么时候回来。”
袁智雅摇摇头:“不用了,小叔。我想换其他领域的工作试试。”
上辈子,她喜欢演戏,却没有机会踏入演艺圈。
这辈子,袁智雅想等回到北京结婚后,做自己喜欢的是,当一个演艺家。
傅敬言缄默地看着她:“行,今天以后你就不用去公司了,工作交接的事你不用担心。”
一般离职,最少都要一两天交接。
傅敬言连交接都不需要自己去,袁智雅知道他是想让自己早点主动离开他。
她扯出笑容。
“好。”
傅敬言又随口问:“吃饭了吗?”
袁智雅摇摇头,傅敬言便让她坐下一起吃。
两个人对坐着吃早餐,傅敬言突然出声:“我打算过了除夕,明年就和筱筱结婚。”
袁智雅沉默地咽下嘴里的面包,点了点头。
“那很好,祝你们以后幸福。”
上辈子,袁智雅得知这个消息后,歇斯底里地反对他和夏筱筱结婚。
最后惹得一直对自己很好的傅敬言生厌,后来,她还和小叔彻底决裂了。
这辈子。
她只想保留小叔对自己最后的一丝好感,真心祝他幸福。
做不了爱人,还可以做朋友,不是吗?
袁智雅的回答让傅敬言有些意外,他还想说什么,客厅的座机响了起来。
“先生,是智雅小姐爸妈打过来的。”保姆先接过说。
袁智雅这时起身走过去,接听。
“爸,妈。”
电话那头的袁父袁母问话一句接一句地袭来:“智雅,你们的婚房你未婚夫都准备好了,你什么时候回北京看看?”
“还有,既然你们俩的婚期都定下来了,你打算什么时候领证?”
袁智雅握着电话的手发紧,沉默一下:“我回来的当天就去领证,1月26号。”
刚好1月27日结婚。
领证后,第二天结婚,都挺好的。
“好,那你告诉你小叔了没有?”袁母又问,“你跟着你小叔五年,现在终于想通要结婚了,还是要和他说一声。”
袁智雅喉咙莫名有些发涩。
“知道了,我会告诉小叔的。”
而后她挂了电话。
这时,傅敬言走了过来,一脸疑惑。
“你要告诉我什么事?”
袁智雅的大脑空白一瞬,自己要很快结婚的事,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也说不出口。
“没什么,就是爸妈让我告诉你,今年过年一起回去吃饭。”
傅敬言却想也没想拒绝。
“恐怕不行,今年过年,我要去筱筱父母哪儿。”
最近五年,傅敬言每年都会陪袁智雅回北京,一起过年。
今年不一样了。
袁智雅恍惚回神,忙含笑说:“对,小叔你马上要结婚了,过年的时候,是该拜访女方的父母。”
也不知道为什么,傅敬言看着袁智雅脸上的笑容,内心格外不适。
“我去上班了。”
他便拿起公文包和车钥匙出了门。
袁智雅呆滞在原地许久后,她才想起还没告诉傅敬言自己昨晚上留下的文本。
她上楼去换了一身衣服。
80年代最时髦的喇叭裤,搭着一件印花的垫肩厚外套,内里搭着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她梳了梳头发,先前烫的港式发型仍旧保持着蓬松和卷曲。
最后一天出现在公司,袁智雅希望自己仍以最好的形象出现在大家和小叔的面前。
深圳宝安区,京华公司。
当袁智雅赶来的时候,却看到夏筱筱坐在了自己的工位上。
“你怎么来了?敬言不是说,你已经离职了吗?”
袁智雅没想到傅敬言这么快,就把自己的位置给了夏筱筱。
她的视线落向一旁的垃圾桶,里面装的是昨晚上自己熬通宵写下的公司未来企划案和自己的私人物品。
“你为什么把我的东西扔了?”袁智雅问。
夏筱筱这才瞥向垃圾桶:“我以为是没有用的垃圾,所以就扔了,不好意思啊。”
袁智雅没有理会她,走上前把企划案捡了起来,正准备去傅敬言的办公室。
“敬言去谈合作了。”夏筱筱又压低了声音,“智雅,别让你小叔为难,他不爱你,我们女孩子要洁身自好。”
袁智雅还有什么不懂,傅敬言没有出去,只是不想在公司见自己。
上一辈子,她高调追爱,在公司像傅敬言示爱,最后让他颜面扫地。
导致他越发讨厌自己,两人连朋友都做不成。
袁智雅回过神,把文案递给了夏筱筱:“那就麻烦你把它交给小叔。”
夏筱筱嘴上答应。
“好。”
可等袁智雅一走,夏筱筱只是看了两眼文件,就将其撕碎再次扔进了垃圾桶。
……
走出公司,袁智雅看着一栋栋还在建设的大楼,有些恍惚。
其实她猜测到了夏筱筱可能不会把文件给傅敬言,不过一切都没那么重要了。
上辈子,她之所以不想傅敬言娶夏筱筱,一来是自己的私心,二来是因为她觉得夏筱筱不是什么好人。
可现在她明白了一件事。
爱情,可能会与五官有关,但绝对不会与善良有关。
而且小叔也不需要自己帮忙,在84年,国家第一支股票,傅敬言靠着敏锐的洞察力,成为了当之无愧的股神,是深圳的神话。
袁智雅已经找到了临时的住处,回到家后,她把自己的行李托了出来。
本想等傅敬言回来后,和他告别。
可晚上七点的时候,他还没回来,客厅的座机却响了。
她拿起话筒接听,是夏筱筱。
“是智雅吗?敬言今晚应酬的时候喝醉了,他想喝你煮的醒酒汤,你可以告诉我怎么做吗?”
傅敬言每次应酬喝醉后都会头疼,难受。
袁智雅特意学了怎么做醒酒汤。
想起自己在父母膝下娇生惯养地长大,十指从不沾阳春水,却为了煮好一碗醒酒汤被烫了无数次,失败了无数次,至今她手腕上还留有一个烫伤的红色疤痕。
袁智雅看着那手上的疤痕,仔仔细细地告诉了夏筱筱做醒酒汤的步骤。
“谢谢你,智雅,以后你就放心把你小叔交给我照顾吧。”夏筱筱落下一句话,电话被挂断。
听着“嘟嘟”声,袁智雅自嘲一笑。
她拿起介绍信,托起玫红色的行李箱,不再等傅敬言,往门口走。
保姆周姨急忙问:“小姐,你拿着行李要去哪儿?”
袁智雅头也不回地说:“我和小叔说过了,搬出去住。”
说罢,她一个人提着行李箱,离开了这座自己和傅敬言共同生活了五年的房子。
永盛旅馆内。
袁智雅用介绍信办好入住手续后,就一个人住进了房间。
她看着墙上挂着的日历上明晃晃的“1月15号”,怔了一瞬。
还有8天就是自己的27岁生日。
也是自己回北京的时候……
大概是下雨后受了冷,袁智雅脑袋昏昏沉沉的,似有千斤重,不一会儿就头重脚轻地倒在了床上,失去意识。
袁智雅浑浑噩噩间听到似乎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在为自己轻柔地擦拭着额头……
那人身上清冽的味道很像傅敬言。
等到第二天袁智雅睁开眼睛时,才发现真的是傅敬言。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自己租住的旅馆房间里。
“小叔,你怎么来了?”袁智雅脸色苍白,虚弱问。
傅敬言俯瞰着躺在床上的她:“听保姆说,你带着行李离开了,我就找人查了一下。”
他随即又问:“怎么不告诉我,就搬出来了?”
袁智雅垂眸,回答道:“听说昨晚上你喝醉了,就没打扰你。”
傅敬言闻言,眸光晦涩不明。
袁智雅起身坐起来,温热的毛巾蓦地从自己额头上滑落。
她才意识到昨夜是傅敬言在照顾自己,有些意外。
而傅敬言见状,面色有些不自然。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连照顾好自己都做不到?以后要是我结婚了,你怎么办?”
袁智雅默然低下了头。
她想说没关系,你结婚了,我也会结婚。
以后,我们都会有各自的家庭,她可以照顾好自己。
就在此时,傅敬言随身带着的大哥大响了起来。
傅敬言刚按下接听,夏筱筱甜糯的嗓音传了出来。
“敬言,今天我们一起去舞厅跳舞吧。”
傅敬言看了一眼袁智雅,本以为袁智雅会缠着自己,阻止自己过去。
可她却格外洒脱说:“小叔,你去吧,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那好,我走了。”
他离开前,又说:“还有七天,23号就是你的生日了吧?”
“到时候,我陪你庆生。”
袁智雅看着他终归是没舍得拒绝:“好。”
第二天。
在旅馆躺一天后,袁智雅没那么疲惫了。
她看向窗外,今天的天气不错,熹微的阳光带来些许暖意。
袁智雅想透透气,便换了一身风衣出了门。
她路过一家电影院时,看见正好有新上映的电影,随手买了一张票进去看。
看电影是傅敬言为数不多的爱好,以前他每次去电影院,袁智雅都会死缠烂打地跟着他一起去。
久而久之,她自己也喜欢上了看电影。
厚重的黑色布帘拉开,封闭的空间里昏暗迷离。
大荧幕上面正在播放80年代最火热的港台电影,袁智雅却看得兴致缺缺。
以前每次看都觉得开心,大概是自己的心思不在电影而在傅敬言身上。
忽地,袁智雅在不远处看见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夏筱筱笑得一脸甜蜜,正靠在傅敬言肩上。
三人的座位离得不远,袁智雅隐隐约约能听到两人亲昵的对话。
“敬言,你不工作陪我来看电影,会不会不好?”
“没事,你最重要。”
电影散场后,傅敬言有事先离开,而夏筱筱却径直向袁智雅走来。
袁智雅眼底的讶异一闪而过。
夏筱筱一开口,难掩语气里的讥讽。
“智雅,你不要再跟踪我和你小叔了好吗?”
“我知道你喜欢敬言,但是你这样真的会让我们很困扰。敬言是你的小叔,你别再违背人伦了。”
她的声音很大,一瞬间四周嫌弃、震惊、厌恶的目光如同潮水一般像袁智雅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