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忱是个太子哥儿,我家是个卖煎饼的。
按理说,我们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可周忱小时候离家出走,突发哮喘,晕倒在了我妈的煎饼摊前。
我妈把他送到医院,救了他一命。
从那以后,周忱每天放学,都要到我妈的煎饼摊前买一个煎饼。
加鸡蛋,放鸡柳,不要生菜,要沙拉酱。
他也和我熟络了起来。
初中不同班,周忱每次下了课总会到班级门口等我。
少年懒洋洋地依靠着门框,微分碎盖微微遮住眉眼,朝我招了招手:「走咯,回家。」
我出来后,他会自然地接过我的书包。也不坐司机开的车,就和我走在长长的巷道里,将我送回家。
到我家门口时,他背对着夕阳,在光晕中和我挥手。
「明天再接你上学。」
我总会生出一种错觉,好像周忱和温荷是很好的朋友。
可现在,周忱噙着一抹笑,问我:「温荷,光我脚上的这双鞋,你妈妈卖一千个煎饼都买不起。你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凭什么看不起宋雪如?」
可我从来没有看不起宋雪如。
上次学校组织给贫困生捐款,我把自己攒的零花钱都捐了出去。
听好了他的话,底下同学看我的目光充满了不屑。
「自己家都穷成这样,还装什么有钱人,戴什么表?」
「以后千万别买和温荷同款的东西,小心被她讹上了。」
「那怎么办,校服都一样。温荷明天该不会说,我偷她校服了吧?」
人群里忽然传来哄笑声。
明明周忱心里清楚,声誉对一个人的影响有多大,可他就这样让我的名声烂掉。
周忱双手抱胸,不耐烦地催促我:「温荷,道歉。」
所有人都看着我,用目光压迫我,让我和宋雪如道歉。
可我没有错啊。
我爸是个建筑工人,长期住在工地。我不知道他要在钢筋水泥中穿梭多久,才买得起那块表。
是宋雪如拿了我的东西,为什么我要向她道歉?
我说不出道歉的话,场面就这样僵持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班长催促我们:「体育老师都到了,快去上课啊。」
整节体育课,我都浑浑噩噩。
上完课后,我将排球送回了器械室。
刚放下球,忽然「砰」的一声,门被人重重合上。
上锁声音响起,我飞扑到门口,只听见周忱漫不经心地说:「温荷,我知道你喜欢我,也知道你针对宋雪如是为了我。」
「可人做错了事情,就是要受到惩罚。温荷,被关小黑屋是你这次不乖的惩罚。」
「今晚我要和雪如表白。表白成功后再放你出来。你先在里面乖乖呆着吧。」
任由我怎么拍门,怎么哭喊,他都不肯开锁。
器械室没有窗户,只有这一扇门。
里面没有钟表,我的手表又丢了,没办法知道时间。
我只能看着门缝外的光越来越暗。
天好像黑了。
今天是我妈生日。上学前,我还和她说,今晚回家我要给她亲手煮一碗长寿面。
我妈说,那她今晚早点儿收摊,等着吃我煮的面。
我用球砸门,也用脚踹门,可门纹丝不动。
到了夜里,附近一个人也没有,连蛙声都听不见了。
我坐在器械室门口,将头埋在膝盖里。
秋天的晚上好冷、好黑,我好害怕。
我怕我一个晚上没回家,我妈会急得发疯。
看不见时间的时候,时间就会过得很慢。
我在迷迷糊糊之中睡着,半梦半醒间,好像见到了十六岁时的周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