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你....是不是李老叔...还有..你你...你能言了?”
何秋月伸出手,一把握住李观棋的小臂,这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她的话语有些语无伦次。
“秋...月....我接...我爹不...在了...”
李观棋由于十六年不曾开口,此时虽然心血澎湃,却也是将话说的不太流利。
他看向何秋月,一双眼中满是绝望和晦暗。
“大郎,你千万不要太过于伤心,李老叔....未见尸体,也许还有希望的。”
何秋月摇了摇头,殷切的看着面前那悲伤绝望的少年,口中安慰的话,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可何秋月的这一番话,却让李观棋浑身一颤。
是啊,死未见尸....
生为人子,此生未曾尊称过一句父字,如今人已不在,却连个尸身都....
转头看了看村口的方向,那里是母亲埋葬的地方。
一双手不自觉的紧紧攥起,又放开,再攥起...
“我...要去...接我爹,我娘,在等他回家!”
李观棋突然下定了决心,他将手中那张破旧泛黄,却又叠的整齐无比的家书珍而又珍的慢慢叠起,藏于胸前衣襟。
“大郎,人死不能复生,你该好好活下去才对得起李老叔,李老叔既然能差人将家书送回,恐怕也是期望你能不那么悲伤的,而且也未必....”
何秋月听到李观棋要去战场接李五的尸体,一双被她握在一起的小手被捏的有些苍白,他很担心李观棋此次出门会有危险。
本想说,战场兵荒马乱,尸体未必还能寻到,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李观棋转头看向何秋月。
“等我...回来娶你。”
李观棋的话语说的愈发清晰。
秋月听到李观棋的话后,心中猛然一震。
不可置信的抬起头与李观棋双目对视。
“这些年...苦了你了....但,我爹,得回来,你是女人,你懂,西凉苦,我娘也是女人,她也苦。”
李观棋的话说的有些含糊,表达也不是很清晰,可何秋月听懂了。
西凉的女人很苦。
连年的战争,每家人丁都不兴旺。
除家中仅有独子,可留在后方延续香火,凡有二子者,必有一征!
今日夫死,明日子亡。
西凉的女人承受了太多本不应承受的苦。
何秋月点了点头,她没有说什么,他说的对,她也是女人,她懂西凉女人的苦。
李观棋强挤出一丝微笑,伸出手摸了摸何秋月的小脑袋。
“一载不归,莫等,回吧。”
说完这句话,不等何秋月有所回应,李观棋扭头走向屋中。
“大郎,我等你,一日不归,我等一日,一载不归,我等你一载,若你一去不回,每年我为你和公婆扫墓,你我本就有婚书为证,若你不归,我当以李家媳自称,生为李家妇,死为李家鬼!”
何秋月看着李观棋的背影,她娇俏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刚强与倔强。
听到这句话,李观棋的身形猛的一颤,但他没有回头,他怕,也不敢回头。
最难消受美人恩,李观棋怕他回头看见秋月带着泪的脸,便软了心,失了底气。
回到屋中。
在李五信中所说的位置,李观棋果真翻出了三十吊钱。
将钱拿上,又从屋中李五早已准备好的棺木中取出一柄断刀。
刀是砍断的。
刀口亦是顿的。
斑驳的刀身上,一道道豁口以及怎么也擦洗不掉的血污证明着这把刀曾经傲人的战绩!
李观棋看着手中断刀,霎时间,眼神凌厉无比。
“曾经,你随我爹征战沙场,今日,便再随我走一遭罢。”
这柄刀是李五早年所用,之所以将这柄断刀留到家中,也是李五之前玩笑所言。
“老子哪天要是死在战场上,保不齐就是尸骨无存,到时候你就把这柄刀扔棺材里一并埋在***坟旁,就当你老子我陪她去了。”
想到李五的话,李观棋握住刀的手将刀柄握的“咯吱咯吱”直响,指关节处泛出的白痕,可以看得出他此刻心中的复杂。
收起断刀。
李观棋用绳子将李五早就准备好的棺木背于身后,一只手握着断刀,朝向战场方向而去。
此去,为父‘收尸’!
也为雪恨!
..........
..........
冰天雪地之中。
一个少年背着一口棺木走在路上。
虽年少。
脚步却异常坚定。
这已经是李观棋出来的第十天。
远处的默勒城如俯卧在雪中的巨兽一般,安静的矗立在地平线上。
“老爹,等我....”
李观棋站住脚步,看着远处的雄关口中喃喃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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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
默勒城,城外。
“攻!!!”
江国边军在大将一声令下,开始了悍不畏死的攻城。
云梯、攻城车,被江***士扛在肩上,直冲城下。
战争十分惨烈。
同为边陲军士,江***士同样悍勇。
江国一方人数占据了优势,而宁国西凉军却是有城可依。
双方一时间可谓是打了个旗鼓相当。
宁国守城而战,有着高耸的城墙作为防守依据,一时间江***士却是无法攻上城池。
而江国此时,则完全是用命来填,全都靠着人命才能压上城头。
往往都是一批死完,马上就会有另一批顶上。
整个战场此时都充斥着战鼓声、惨叫声、怒骂大吼,马嘶震天箭矢破空。
而此时,在这战场不远处。
一道瘦弱的身影正背着一副木棺,静静的看着战场之中这惨烈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