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进恨恨地瞪着阿娘,恨铁不成钢似地开口。
「竟能为了这样蝼蚁不如的人和亲生子拼命,也难怪你没有仙根,愚不可及!」
「所以人人都该像你和你爹那样,为了证道弑妻弑母,才算聪明吗?」
阿娘红了眼,梗着脖子迎上那把剑。
「那你来啊,像三年前那样,将你亲娘杀了。来啊!」
什么?!
那时阿娘一身的伤,竟然是……是他们?
刚生出些暖意的心,在这一刻仿佛坠入了更深的冰窟。
想到阿娘要走时那钻心的痛,我打了个寒颤。
仅仅离别之痛就叫人无法呼吸。
那阿娘她被利剑刺破时,又该有多痛?
「娘,你也是王家的媳妇,难道你不盼着王家好吗?反正你不过是活数十载,为了我和爹证道成仙,你的牺牲是有价值的!」
王文进手中的剑抖了抖,终是丢到了地上。
「更何况,你这不是好好的?」
呵,好好的?
说得倒是轻巧。
刚捡到阿娘,她的衣裳被早已凝固的血染成了黑红色,硬邦邦地粘在身上。
我烧了三盆水,用了五块帕子才将她擦抹干净。
郎中来时,她只剩一口气了,若想活命,还得配一根上好的老山参。
就要秋收了,本是想着能多攒些余粮。
可为了救她,我还是用半亩地找婶娘换了银钱买山参。
那山参又干又瘦,看着倒像是萝卜干。
要不是三日后阿娘醒了,我和婶娘都要打上药铺了。
这样命悬一线。
就连我们两个外人都提心吊胆了好几日。
他们却轻飘飘的三个字就揭过了。
身旁阿娘眼角的褶皱动了动。
我鼻子一酸,忽然生出强烈的怒意朝王文进扑了上去。
「你,你欺负阿娘,你枉为人子!」
他挥手间将我甩得老远,讥讽地笑了。
「我枉为人子,那谁该为人子?是你这个傻子吗?」
不知怎的,我原本憋进心里的泪流了满脸。
阿娘将我扶起来,气得发抖,转身就进了伙房。
再出来,她手里提着一把菜刀。
「你们父子俩是非要我死才能如意?从前杀我是情非得已,这次呢,又是为了什么?」
见阿娘发了狂,王福年抬抬手。
「文进,素云。都别闹了!非要这些凡俗之人看我王家笑话吗?」
文进似是被噤了声,喉咙发出呜呜声。
阿娘手里的菜刀也跌落在地。
「就非要如此吗?」
王福年像个苦主,皱着张老脸问阿娘。
「非要如此。」
王福年长叹一口气,朝王文进使了个眼色。
似是有所顾虑,他犹豫了片刻才幽幽起身。
「前尘过往还需时间抚平,罢了。总归还有三个月期限,你总会后悔的。」
王文进也跟着走了。
事情好像告一段落,可我却惴惴不安。
方才,我好像看到王福年的手,握成拳紧了又紧。
待人走后,我抱着阿娘哭成了泪人。
她摩挲着我的后背,轻声问。
「害怕了?别怕,阿娘不会丢下你的。」
我直摇头,只觉心窝窝里,好疼,好疼。
这时我终于回味过来,阿娘最初的冷待哪里是嫌弃我?
分明是叫这父子俩伤透了心。
我早该觉察的。
可我还央着她认我做女儿。
仅仅为了私欲,一次又一次地撕开她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