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鸢5岁的时候，和一只体弱多病、傲娇难养的鲛人缔结了契约。
从此以后，她尽己所能，找尽天材地宝喂养鲛人。
可在她15岁及笄那年。
鲛人却将最珍贵的护心鳞，送给了沈时鸢的嫡姐。
那一刻，沈时鸢忽然觉得没意思极了。
“这契约，不要也罢。”
……
沈时鸢浑身是伤，从玄危森林赶回来，就看到自己的鲛人聿珩，把鲛人一族最珍贵的护心鳞递给了嫡姐沈如锦。
“这个给你。”
鲛人一生仅能长出一片护心鳞，若想送人，需剥心挖鳞！
嫡姐沈如锦美眸瞪大：“小鱼儿，这是你给我的及笄礼吗？”
聿珩笃定地点头，眸子亮得像星星。
沈如锦却又将鳞片递了回去：“你是时鸢妹妹的契约兽，这么重要的护心鳞，应该给她才是，我不能收！”
“我的护心鳞，只有你才配得上！”
聿珩眸子里的爱慕之情险些要溢出来了。
沈如锦这才笑着揉了揉他的头：“那好吧，我一定会时刻戴在身上的！谢谢你，小鱼儿。”
聿珩向来清冷矜贵的面容闪过一丝羞涩。
沈时鸢养了他十年，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乖巧模样。
聿珩从小体弱多病，傲娇难养，别说揉他的头，沈时鸢想见见他的鱼尾，他都不许。
可现在他不仅让沈如锦揉头，而且他那条绿色晶莹的鱼尾，也在雀跃的摆动。
……
寒风冷冽，等沈如锦走后，沈时鸢才踉跄地走进内院。
与聿珩四目相对的那一瞬。
她还是将手中，费尽千辛万苦找到的神之草递给了他。
“阿珩，吃了它，你的病会好些。”
聿珩看着她沾满血渍的手，眉心蹙了蹙。
“怎么弄得这么不堪？连一只看守神之草的龟虽兽，你也打不过了吗？”
沈时鸢内心一颤。
“我没有修为，全靠肉搏，这次能回来已是幸运。”
五岁前，她沈时鸢是被所有世家疯抢的金丹，天才少女。
五岁后，她不知为何，全身的修为尽失，从金丹变成了一个连练气都不到的废物。
“你与我只是契约关系，若是怕死，以后不必为我做这些。”聿珩神色薄凉。
他接过神之草，就向门口走去。
现下他刚拔出护心鳞，确实需要神之草来养伤。
沈时鸢看着聿珩离开的背影，喃喃：“放心吧，没有下次了。”
五岁后，她变成了一个废物。
从此以后，她在沈家乃至整个玄灵大陆如履薄冰。
还连累了聿珩一同遭受不少人的冷眼与唾弃。
这些年来，沈时鸢一直觉得亏欠了他，所以将最好的灵丹妙药都给了聿珩。
她不求聿珩飞升神兽，她只希望聿珩能够健康快乐。
可是聿珩的心就像石头一样，怎么都捂不热。
现如今，她决定不捂了。
大陆的人，一生有两次选择自己契约兽的机会。
第一次，是五岁的时候。
第二次，是十六岁的时候。
明年，开春，一月初二，也就是沈时鸢十六岁的生辰。
她已经决定，在生辰日和聿珩解除契约，另寻契约兽。
哪怕对方是只蚂蚁！
她也只要忠心二字。
月影星疏。
浑身伤痛的沈时鸢，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都未曾睡好。
次日，沈时鸢被外面侍女的喧哗声，吵醒。
“聿珩在训练场，要飞升成鲛龙了。”
飞升成鲛龙？
沈时鸢穿戴好，跟着侍女，去往了训练场。
她远远就看到聿珩，化作一条鲛鱼冲向云端。
霎那间，天空风云骤变。
一道道闪电划破长空，原本晴朗的天，忽的黑沉下来。
而沈时鸢一口鲜血喷出！
缔结契约后，主人与灵兽便血脉相连。
一方痛苦，另一方也会承受到。
剧烈的疼痛席卷沈时鸢的全身，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她被一股强大的力量裹挟。
下一刻，天光乍现。
一条青褐色的鲛龙，在云层中穿梭。
聿珩安然无恙的从天上下来，他一席青衣，清冷绝尘，早不是当初那个羸弱至极的孩童。
“鲛龙！我们沈家有龙了！”
沈家的长老们一个个惊呼。
整个玄灵大陆，到此为止，都没有见过真龙。
所以鲛龙也算龙。
聿珩因为渡劫成功，浑身泛着金光。
他径直从沈时鸢面前走过，来到了她嫡姐沈如锦的面前。
沈如锦眉眼弯弯：“小鱼儿，恭喜你，终于飞升成鲛龙了，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
聿珩目光温柔似水：“谢谢你，阿锦。”
阿锦。
沈时鸢忽然想起聿珩在外都是唤自己二小姐，而私下更是唤自己全名。
可分明自己才是他的主人！
沈如锦这时看了过来：“小鱼儿，你快去看看时鸢妹妹吧，她好像因你飞升受了伤。”
聿珩因她的话，这才看向嘴角还挂着鲜血的沈时鸢。
“我飞升成龙，你和我缔结了契约，没有提升修为也就罢了，为何还受了伤？”
他的语气嫌弃，沈时鸢抬手擦过了嘴角的鲜血，不以为意：“没办法，我只是个普通人。”
聿珩英俊的眉宇一簇。
他还想说什么。
这时远处传来一道声音：“众位长老，宣武侯府的小侯爷云翳来了，您们快去大厅看看吧。”
沈时鸢三岁时，就成为了大陆的天才。
为此，她一个庶女，早早便和宣武侯的小侯爷云翳定了亲，只等明年开春成婚。
眼看只有两月到明年，他现在来这里干什么？
沈家大厅里。
众长老带着沈家子弟面色凝重地赶来，就看到云翳站在大厅中央，剑眉星目，一袭紫衣气质出尘，仿若谪仙临世。
他的身后还跟着不少侯府的长辈。
“不知小侯爷大驾光临，有何贵干？”一长老问。
云翳凤眸落向长老身后的沈时鸢，薄唇轻启。
“今日，两家长辈都在，我云翳要向沈家二小姐沈时鸢退婚。”
“从此婚书作罢，婚丧嫁娶各不相干！”
退婚？
从古至今，被退婚，都是奇耻大辱。
沈家的长老们一个个面色难看。
哪怕他们的二小姐如今是个废物，他云翳小侯爷也不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退婚之事。
那是把他们沈家的脸面当成了抹布！
“小侯爷，当初我们二小姐出生天降异象，三岁便是金丹修士，天资聪颖。是你们宣武侯府的老侯爷亲自来沈家求取的婚事，如今怎能出尔反尔？”
云翳眼底都是不屑，他轻轻一挥手，二十几箱子金银珠宝，和灵丹妙药便出现在了厅内。
“这是给你们的补偿，其他的莫要妄想。”
众长老一个个攥紧了手。
他们看向沈时鸢身边的聿珩，如今聿珩已经飞升成为了鲛龙。
只要聿珩一句话，小侯爷也要礼让三分。
可是，聿珩一句话也没说。
倒是沈时鸢娇小的身形一步步走到了云翳的面前。
“好，你我婚约作罢。”
她连养了十年的鲛人聿珩都可以放弃，又何况眼前这个从未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定了亲的云翳呢？
“不过，小侯爷，今日是你背信忘义，来日，只望你别后悔。”
云翳对上沈时鸢那双澄澈固执的目光，心底莫名不适，但心意已决。
“后悔？若是娶了你，我才会后悔。”
……
答应退婚后。
沈时鸢就被沈父关到了祠堂，跪着谢罪。
小雪绵延，像是要把人冻住。
而已经成为鲛龙的聿珩，就站在离沈时鸢20米的距离。
契约兽和主人血脉相连，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能超过20米。
沈时鸢之前去玄危森林时，给聿珩留下了三滴心头血，所以他才能独自待在沈府，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今日三滴心头血，已经用完。
他不得不跟着沈时鸢在祠堂一起受冻。
“沈时鸢，你成天待在屋子里，研究那些破药草，不好好修炼，导致如今成为废物被人退婚，还连累我一起受罚。”聿珩眼底都是嫌弃。
他忘了，当初沈时鸢成天研究药草，是为给他治病。
沈时鸢没有争辩，也没提起过往。
“放心吧，以后不会了。”
以后，她不会那么傻了。
聿珩薄唇紧抿，显然不信。
怎么不会？
他被沈时鸢连累的还少吗？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
沈时鸢前几日为得神之草，伤了身，如今寒气入体，她忍不住打着冷颤。
十年的养育，她不自觉看向背后的聿珩，才发现他腰间系带的司南玉佩不见了。
“我给你的司南玉佩呢？”
鲛人怕寒，聿珩小时候每次一到冬天，都会蜷缩在沈时鸢的怀里入睡。
鲛人成长比人类快，他如今十岁，已经如同人类二十岁了。
也知道了男女有别，宁愿挨冷受冻，也不再和沈时鸢睡一起。
沈时鸢舍不得他受苦，就去雪山炼制了一块冬暖夏凉的司南玉佩给他。
聿珩脸色有些不自然：“阿锦怕冷，玉佩能御寒，我就送给她了。”
原来是送给他最爱的嫡姐了！
沈时鸢眸子暗了下来。
她也怕冷。
暂且忍忍。
等明年开春，还有两个多月。
天气会暖和起来，她也会换个契约兽。
沈时鸢闭上眼睛小憩，她不知道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青龙玉坠，亮了亮。
一夜入深冬。
今年大雪淹没了长街。
小侯爷云翳暂时住在了沈家，因为今年四年一度的仙门招收弟子，会在沈家地界举行。
转眼间。
一个月过去。
这日，沈时鸢正在屋内休息，就听到侍女们谈论。
说是，云翳一见嫡姐误终身。
“听闻小侯爷正在和老爷商讨要娶大小姐的事。”
“小侯爷上个月退了二小姐的婚事，这个月又要娶大小姐，这是为何？”
“还能为何，我们大小姐，又是嫡女，又漂亮，天资也不错，是个男人都会选择大小姐。”
她们说的对。
沈时鸢的长相普普通通，如今还是个废物。
可是她的嫡姐沈如锦，自带媚骨，巧笑嫣然，一笑倾人城，二笑倾人国。
沈时鸢并不在意这些，可不远处的聿珩却不一样。
他沉默了许久，来到沈时鸢的面前：“给我心头血，我身体不适，要去城外寻点仙草。”
这只傻鲛人。
撒谎也不会。
他如今已经成为了鲛龙，哪儿还会身体不舒服？
明明是心不舒服，他害怕心仪的嫡姐被小侯爷抢走，却假装要寻仙草。
沈时鸢没有答应他，而是抬头问他：“聿珩，十年前，挑选契约兽的时候，你为何不选我嫡姐，而是选我？”
主人挑选契约兽，契约兽也会挑选主人。
若聿珩不答应成为自己的契约兽，自己是不可能和他签订契约的。
聿珩眸色微变：“当初我体弱多病，我不能连累她。”
说什么不能连累。
沈时鸢却知道，他是怕嫡姐不要他。
五岁时，嫡姐第一个选契约兽，当时的她看都没有看体弱多病的聿珩一眼，径直走向了一旁一只五彩斑斓的孔雀。
细细回想过往，沈时鸢这才想起当时嫡姐选择孔雀后。
小小的聿珩一双黑瞳中都是失落。
沈时鸢当时只觉他是自卑，所以才可怜他。
若当初就知他心中主人是嫡姐，自己定是不会选他。
“沈时鸢，你不要多想，把心头血给我，放我出去寻仙草。既然你我签订了契约，哪怕我如今成为了鲛龙，我也不会离你而去。”
聿珩清楚沈时鸢有多喜欢自己，为了让她安心，许诺道。
沈时鸢回过神。
望向他清冷孤傲的一张脸，神情格外平静：“好。”
身体在，心不在，有何用?
她伸出手，拿出一把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心口。
强取心头血，双手被血液染得通红。
沈时鸢疼得浑身都在颤抖，她却硬生生接了一碗血，递给聿珩。
“这碗心头血，够你这一月之用，这一个月你可以好好去寻你的仙草了。”
‘仙草’二字，她刻意加重了音量。
聿珩感觉沈时鸢好像知道了些什么，他眼底闪过一抹慌乱，接过那碗心头血。
或许是愧疚，毕竟沈时鸢是把他养大之人。
他踌躇了一下，临走前，难得道。
“你不是最爱城东的糖葫芦吗？等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糖葫芦。”
沈时鸢看着他的背影，不由苦笑。
最喜欢糖葫芦的从来不是自己。
而是小时候的他。
十年前。
沈时鸢第一次见聿珩，他还是一只不能收起尾巴的小不点儿。
当时的沈时鸢五岁，而聿珩才一岁。
鲛人的一岁，就如同人类的两岁。
沈时鸢看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小不点儿，笑着说。
“呐，你我签订契约，我就是你的主人了。”
“我们主仆一心，一起闯荡江湖，同去同归。”
小小的聿珩，重重得点了点头。
他跟着沈时鸢回沈府的路上，看到了城东有人卖糖葫芦，忍不住拉住了沈时鸢的衣角。
自此以后，沈时鸢只要出门，就会给他带一串糖葫芦回来。
再后来，他长大了，却说：“都跟你说了，我不喜欢糖葫芦。”
冬日的寒风刺骨。
沈时鸢取了心头血后，疼痛不止，最后晕了过去。
三日后。
她才醒来。
聿珩这几日却并未回来。
沈时鸢已经习惯了，自从三年前，聿珩拿到自己心头血后，就经常不回家。
她歇息了片刻，才想起来，今日是仙门招收弟子的时候。
沈时鸢也想加入仙门，想问问得道高仙，为何自己会从一个天才，沦为一个修为尽失的废物。
可当她赶到训练场时，却迟了，仙门已经收满弟子。
沈时鸢只看到，不远处，聿珩紧握着嫡姐沈如锦的手，眉间轻蹙。
“阿锦，你不是说有我在你身边，你就足够了吗？你为何还要拜什么弦乐为师？”
弦乐，是昆仑虚的上仙。
沈如锦掰开聿珩的手，安抚道：“小鱼儿，我也想让自己强大起来，不想成为你的附属品。而且你现在还是时鸢妹妹的契约兽，我是她的姐姐，怎能夺人所爱？”
聿珩听了几句甜言蜜语，眉眼瞬间温柔了下来。
“阿锦，你知道的，我心中唯有你一人。沈时鸢只是我的主人，若你在意这一点，我便和她……”
解除契约四个字还没说出来，他的目光忽然看到走过来的沈时鸢。
所有的话，全部都噎了回去。
他没想到自己和沈如锦幽会，又被沈时鸢抓住了，眼底划过一抹慌张。
可沈时鸢看也没看他，径直从他的面前走过。
而后，“扑通”一声，朝着上仙们的居所跪了下去。
“沈国公府沈时鸢求见众上仙，恳求上仙收信女为徒。”
聿珩一愣。
阿锦要拜师也就罢了。
怎么沈时鸢有了自己，也要拜师？
一旁的沈如锦看到这一幕，冷笑道：“没想到一向不争不抢的妹妹，现在竟然也想成为上仙的徒弟。你还让我别拜师，你看你的主人，难道我会输给她吗？”
沈如锦转身气冲冲的离开。
而聿珩见此情况，急忙追了过去。
天空下着大雪，沈时鸢被冻得脸色苍白，她在众上仙居所外跪了一天一夜。
辰时，她快晕倒之时，一位美貌绝尘的上仙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其他仙门的弟子已经收满了，而我蓬莱正好缺一名洒扫弟子，你可愿意跟着我去蓬莱？”
看着那貌美绝尘的上仙，沈时鸢重重得冲他磕了一个头。
“多谢上仙，我愿意。”
沈时鸢叩谢。
上仙消失她眼前之时，留下一句话。
“一月初二，我会派飞鸾来接你，你想好了，一旦去往蓬莱，此生便不会回这人世。”
“是。”
一月初二，正好是沈时鸢的生辰。
刚正好那日，她可以和聿珩解除契约。
拜别上仙后，沈时鸢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的院子。
刚关上门，一转眼就看到了聿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