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不知道,向来温柔的秦禹丞原来也是可以如此绝情的。
明明就在今日上朝前,他还将我搂入怀中,轻吻我的唇。
此刻,看着他那判若两人的模样,我不自觉打了寒颤。
贴着脉搏的冰冷剑身还在加重力道,我感觉到肌肤被划破,有血顺着流入衣襟。
我忍住痛意,声音有些沙哑的地道:“颜洛是我的至交好友,我怎么会害她。”
他放下了剑,可他的眼神中依旧满是怀疑,不准我靠近柳颜洛半步。
那剑好似刺在了心上,疼得我眼睛有些模糊起来。
直到匆匆赶来的大夫诊过脉,转身拱手回报。
“王爷,将军夫人这是有喜了,许是天气太热又喝了些凉的,一时刺激,这才晕了过去。”
我松了口气,回神看向秦禹丞。
秦禹丞怔愣一瞬,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哀伤。
我不觉攥紧手,呼吸都变得滞涩。
可转瞬,秦禹丞便恢复成了温柔神色,仿佛刚才只是我的错觉。
“阿月,我刚才误会你了。”
他眼神满是愧疚,走上前抬手想要抚上我的脖颈。
我却下意识往旁边一躲。
秦禹丞的手就这样僵在半空中,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就在这时,柳颜洛悠悠转醒,呢喃道:“我这是怎么了?”
我垂眸绕过秦禹丞上前,轻声道:“恭喜你,你怀孕了。”
闻言,柳颜洛神情呆滞了几秒,不可置信地抚上自己的小腹。
“我要当娘亲了?”她猛地起身。
我忙伸手护着她的肚子:“当娘亲了该稳重些,可别再如以往那般咋咋呼呼。”
柳颜洛点点头,又道:“我要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怀临,他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
我转头看到秦禹丞,就发现他的视线死死停留在我那放在柳颜洛肚子上的手。
我低头,心中苦涩蔓延。
相识十年,原来我在他心中竟如同洪水猛兽。
这时,柳颜洛一惊,按住我的肩:“你脖上怎么回事?谁伤的你?”
我不愿让她担心:“没事,刚才见你晕倒,慌乱之下被划伤。”
她还想再追问,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冲进来:“颜儿,你没事吧?”
柳颜洛也是一喜:“怀临,你怎么来了?我刚想回府去寻你。”
段怀临宠溺的搂住她,上下打量:“我一忙完便来寻你,谁知却听闻你晕倒了……”
我悄悄退出房间,不想打扰他们夫妻二人分享喜讯。
可刚回房换完衣服,便发现秦禹丞也跟来了。
“阿月,我为你上药。”
他眼眸低垂着,藏下所有情绪。
我刚要拒绝,转念一想,他约莫是看着那两人触景伤怀。
我轻叹一声:“那便劳烦王爷。”
他动作温柔,可冰凉的药膏抹在伤口,依旧带起一阵疼痛。
良久,他沉声开口。
“我与段怀临从小一同长大,刚才一时情急……”
我没理会这拙劣谎言,抬眸看向认真替我抹药的人,终于忍不住问。
“王爷真的喜欢我吗?”
秦禹丞手一顿,随后勾起一抹笑:“当然了。”
“那怎么多年,王爷为何不给我一个孩子?”
秦禹丞动作未停:“你早些年伤了身子,我不想你生孩子的时候太痛苦。”
“等你调养好,我们便也生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刚说完,我的贴身侍女云苓端便来一碗汤药。
“王妃,今日喝药的时和到了。”
秦禹丞端起汤药,吹凉喂到我嘴边,声如温玉:“来,本王喂你。”
他看向我的眼神满是温情。
我几乎要分不清他是不是在演戏。
也许,这么多年过去,他也对我有过几分真情?
思绪纷乱中,我启唇,将那一碗汤药喝下。
秦禹丞满意地起身:“你好好休息,我去宫中太医那里寻养颜膏,定不会让你留疤。”
他刚走出去,我便看见枕边静静躺着一枚玉佩,这是秦禹丞最喜欢的一枚玉佩,一向贴身带着。
有一次掉落,他大发雷霆,几乎要将王府掘地三尺的架势,索性那次只是落在了书房。
我伸手拿起,想了想,还是决定给他送过去。
刚走过拐角,我听见他贴身侍卫的声音传来。
“王爷打算一直让王妃服用那个汤药吗?”
“太医说了,长久下去不仅对身体的伤害极大,更可能……终生不孕!”
我的心猛然一沉,看向不知何时祈福完毕出来的柳颜洛。
“你的玉佩?”
她点点头解释:“之前我想亲手做个玉佩给怀临,便买来许多玉石胚子练手,但因为没经验手艺十分糙,你看,这道裂痕是我下手重了。”
“因为是第一次做十分有纪念意义,我便自己戴了段时间,后来不知怎么不见了……”
她还在絮叨着,我的心脏却如这玉佩般裂了一道口子,冷风簌簌的往里灌。
只不过是一个残次品,秦禹丞却这样小心翼翼珍藏,如珠如宝。
似乎除了男女主感情线顺利点了以外,其他的好像也没怎么变。
秦禹丞依旧爱着柳颜洛。
我几乎麻木地开口:“这是我捡到的。”
柳颜洛毫无心机地笑道:“我和阿月缘分果真是深厚,我掉了的东西居然被你捡到,阿月要是喜欢,便送给你吧。”
说罢,她挽着我的手:“阿月,你可知,为何我怀孕了一定要第一时间来这里祈福?”
“我当然知道,因为这里是你与段怀临定情的地方。”
可她却不知道,我和与秦禹丞亦是在这里定的情。
八年前,我按照系统提示,知道女主会在镇国寺被人下药,接着便会传出她***佛门的谣言。
来晚一步的男主因此误会,自请边疆,女主也重病一场,几乎去了半条命。
那日我来到寺庙,将被下药的茶水换了,就在我离开时,却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黑衣人,二话不说提剑向我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头顶的银杏树上跳下来一个人,揽住我的腰后退躲过那致命一击。
满地金黄的银杏颜随着他的动作漫天飞起,像烂俗剧本里男女角相遇的命定情节。
我惊呼出声:“王爷怎么在这?”
秦禹丞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我来寻你。”
之前我与他也在皇家宴会中相遇过,他总是会主动与我打招呼,然后全程陪着我,形影不离。
我看着他嘴角笑意,一颗心跳得飞快。
在曾经那些孤寂漫长的任务生涯中,从未有人这样护着我。
可直到之后看见那日志我才知道,他知晓前世,与我形影不离是为了守着我不去祸害女主,去那里也是为了帮助女主。
我的出现,不过是个意外。
可我却误以为他的陪伴是爱,他去寻我也是爱,为我挡刀更是情深所致。
原来到头来,所有动心的瞬间都不过是谎言。
心无法抑制地抽搐起来,鼻尖也泛起酸意。
偏这时,门口响起秦禹丞的声音:“阿月,我来接你了。”
柳颜洛捏了捏我的掌心,悄声在我耳边道:“我看你这两日心事重重,定是与王爷闹矛盾了。”
“我今日让怀临上朝时告诉王爷,来镇国寺接你,你与王爷一同去祈福,早日诞下麟儿便好。”
她眼眸真诚得让我不忍责怪。
我要如何告诉柳颜洛,我与秦禹丞的矛盾是因为,他喜欢的人其实是你。
微吸一口气,我压下心脏翻涌的疼痛看向秦禹丞。
柳颜洛大大方方开口:“王爷既来了,不如与阿月一同去佛前拜拜?”
秦禹丞不动声色瞥一眼柳颜洛,又很快移开微笑颔首。
“也好,我与阿月的命定之缘也是由此而起,合该谢过佛祖。”
他牵起我的手进入殿中在蒲团上跪下。
温柔低喃在我耳边响起:“愿我爱之人,多喜乐,长安宁,岁无忧。”
我侧脸看去,他眼眸紧闭,神色虔诚。
一股几乎撕裂灵魂一般的痛意传来,我骤然红了眼看向他。
“秦禹丞,其实我不是颜如月,你也别再自欺欺人地说什么命定之缘。”
“那日我来此的目的与你一样,都是为了救下柳颜洛。”
在知晓了这所有的真相后,我没办法再与秦禹丞演一出琴瑟和鸣,夫妻情深。
我也没有他数十年如一日的演技。
秦禹丞倏然看向我,眼眸寒意凌然。
“你看了书房的那本日录。”
不是质问,也不是疑问,而是无比确定,伴随着冷冰的杀意。
我也不再遮掩,承认道:“对,我看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
毕竟他本身就是重生,关于借尸还魂这样惊悚的事,想必也能接受得更快,不至于将我当妖孽。
他听见这话,眼眸变幻半晌,又松了口气一般。
“别说气话,你不是颜如月是谁。”
他像是笃定我因看了那本日录在他置气,兀自解释着:“那上面写的都不是真的……”
我打断他,声音艰涩:“王爷,佛前不说妄言。”
他一怔。
我颤着唇继续道,“我也知道,你刚才求的所爱之人……是柳颜洛。”
说出这样的真相,就如生生剜出我的心,痛得我呼吸都不稳。
我缓了许久,再开口时语速快了许多。
“王爷应该记得,前世颜洛镇国寺遇险时,我并不在京中。”
“我还知道,就在三月后,边疆起战,段怀临出征被敌军围困孤城,颜洛远赴边疆救他,王爷一路护送相随,还里应外合助段怀临退敌。”
“王爷。”我苦笑着问,“我说的可对?”
秦禹丞一把抓住我的手,力道大得几乎捏碎我的腕骨。
“你如何知道?”
我瞬间落了泪,却不是因为疼。
而是因为难过。
他付出的那样多,也没换来柳颜洛的回眸。
就如这一世的我一般,倾尽所有也换不来他半分真情。
一切都是书中早已写好的结局。
“我早就说过,我不是颜如月,王爷当时是以救助南方水患之名出京,就算颜如月重生,也绝不会知道这其中秘辛。”
秦禹丞骤然松了手,死死盯着我,目光却早已不同。
我知道,他信了。
可他仍未褪去疑虑神色:“既然你与颜洛无亲无故,为何要帮她?”
他依旧怀疑我会害柳颜洛,只要与柳颜洛相关的事,他总是万分谨慎的。
“这是我的任务,有情之人,又为何非要经历那么多痛苦才能在一起。”
半晌,秦禹丞神色缓和:“那你可有什么想问本王的?”
问他什么?
问他这么多年来有没有爱过我?
但脖子上的伤隐隐作痛,昨日那架在我脖子上的剑早已说明了一切。
我再问出口,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我突然想起男女主成亲那一晚,恰逢上元节。
系统问我:【宿主,你的任务就快完成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脱离这个世界?】
当时我与秦禹丞正在河边,我看着他小心翼翼将写着我与他名字的河灯放入水中顺流而下。
又转头吩咐护卫:“一路守好本王的灯,务必要让它平安汇入洛河。”
洛河亦有爱河之称。
我忍不住一笑,在心中对系统道:“我决定留在这个世界,陪他终老。”
系统一惊:【这样你之前任务的所有积分都会清零,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
“系统,你不懂人类的感情。”
我牵着秦禹丞的手,心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从未有过的坚定。
“值得。”
当年的那两个字,在此刻化作子弹直直射入我的眉心。
我闭上眼:“没有,只有一事相求。”
秦禹丞长舒一口气:“只要你没有害她的心思便好,从今往后,你安心做好你的秦王妃,想要什么本王都给你。”
我俯下身,一字一句:“只请王爷,同意与我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