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村，百年古树下。
几个裹着青色头巾，穿着打补丁布褂的妇女坐在石凳上，穿针引线的纳鞋底。
“宝珠是多想不开，放着好好的军官不嫁，要嫁一个知青。”
“听说她要死要活的换亲，是看知青的脸长得好看。”
“长得好又不能当饭吃，还是程姣那种专***男人的狐媚子命好。”
“谁说不是……”
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程姣，听到门外的议论声。
她黑白分明的眼眸微闪，白净艳丽的脸庞，露出玩味一笑。
狐媚子？
就因为她长相娇媚，体态丰腴柔润，明明是旺夫的福气之相。
在这个缺衣少食的年代，被人视为异类，说她是天生***男人的狐媚子。
多么小众的词汇，实在是……久违了。
从主屋窗户传来程母的询问声：
“阿姣，下午部队来车接你，东西收拾好了吗？”
程姣懒洋洋地回道：“都收拾完了。”
声音又娇又媚，带着点嗲甜，娇滴滴的。
程母担忧地催促：“再检查一下，别忘了带东西。”
“知道了！”
程姣嘴上应了，倚在躺椅上的身子没动。
程姣不知想起什么，猛地站起来，冲进身后的房间。
她爬上炕头，从掉了漆的炕柜里，拿出几个散发着淡淡药香气息的木盒。
程家祖上是医学世家，因医术高超，敢与阎王抢人，曾被封为国医。
如今的程家虽说走向衰败，上千年的医术传承还在。
程姣把从柜子里翻出来的东西，用洗得发白的藏青布包起来。
她自懂事起，能辨别百种药材，精通人体穴位，是程家这一代最有学医天赋的孩子。
因自幼跟随爷爷研习针灸药理，爷爷去世后，她成为程氏中医第三十八代传人。
如今，军官楚逸川重伤，瘸了腿，也毁了容。
就差等死了。
不知道他的伤势有多重，还有没有救回来的可能。
希望不要太惨。
好歹是个高级军官，治好了给她抱抱大腿。
楚逸川的身份也不简单，是京市大院里楚领导的儿子。
程家能与这等高门联姻，不是高攀两个字能简单概括的。
追其缘由，皆始于已经去世的爷爷。
三十多年前，楚父还是个小兵，全身被炸得破破烂烂。
是爷爷把濒死的楚父，从遍地残肢断臂的战场上背下来并救活。
那个时代的人，重情重义，救命之恩大于天。
楚父为报救命之恩，跟爷爷口头约定两家小辈的婚事。
本该是程姣嫁到楚家，可程宝珠眼红这桩婚事，嫉妒的眼珠子都红了。
二叔一家先斩后奏，给楚家发了程宝珠嫁过去的电报。
等程姣一家知道时，一切已成定局。
坐在炕头的程姣，幽幽叹了口气。
没想到这一世，拨乱反正，一切重回正轨。
“笃笃——”
“程姣，你在吗？”
刷着绿漆掉色严重的木门被人敲响。
女孩洪亮的声音，透过门缝清晰传进屋内。
程姣掀起微垂的眼睑，漆黑如墨的美目凝向房门。
门外的人不等回应，直接推门而入。
“吱呀——”
木门发出刺耳的声响。
闯进来的女孩，头发编成两条麻花辫，脸上涂着不匀称的腮红，穿着宽松的碎花裙，腰上系着浮夸的红色腰带，脚上踩着一双圆头小皮鞋。
不伦不类的穿着打扮，几乎闪瞎人的眼睛。
来人正是程宝珠。
她看到坐在炕上的程姣，不高兴地噘起嘴，说出来的话也理直气壮。
“原来你在屋里，我在外面喊了半天，你怎么不理我？”
程姣扯了扯唇，冷淡地问：“有事？”
与她气质如出一辙的娇媚嗓音，却仿佛沁了冰水般让人心生寒意。
程宝珠捏着辫子上的浅粉色丝质头花，用炫耀地口吻说：
“你看，这是川哥从县城商店给我买的，漂亮吧？”
她摸着漂亮的头花，笑容十分得意。
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引得程姣表情先是错愕，随即脸色如冬雪般逐渐融化，神色狭促且玩味。
都重生的人了。
怎么还这么鼠目寸光。
程姣几乎已经确定，程宝珠前世过得很不好，捧场地说：“漂亮，很衬你。”
又默默在心里补了句——衬得你像小丑。
程宝珠闻言心花怒放，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她瞥向程姣脚下磨损严重的千层底方口布鞋，还有打了补丁的黑色长裤，嫌弃地撇了撇嘴。
“你肯定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这是城里姑娘最喜欢的头花，又贵又好看。”
程宝珠又抬起脚上穿的小皮鞋，用高高在上地口吻说：
“还有我脚上的小皮鞋，花了十多块，川哥说买就买，我拦都拦不住……”
她看向程姣的目光充满了不屑，眼底深处藏着嫉妒与恶意。
在提到知青杨云川时，她故作娇憨，拿捏着矫揉做作的腔调。
简直令人作呕！
程姣忍下唇角的讥笑，淡声说：“是没见过。”
丑人多作怪，的确少见。
这般惺惺作态，成功把她恶心到了。
程姣的敷衍态度，让程宝珠的表情怔了一下。
这跟她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她预想中的程姣应该破口大骂，怨恨她抢走杨云川，跟个泼妇一样跟她动手撕扯。
程宝珠盯着程姣白皙如桃花般娇艳的脸庞，眼底的愤怒被浓烈的嫉妒覆盖。
前世的失败、痛苦与不甘将她彻底淹没，急需一个发泄口。
程宝珠的眼珠子一转，忽然明白过来。
此时的程姣，还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又即将迎接怎样的地狱。
她看不惯程姣这副，万事惊不起波澜的狐媚子嘴脸。
程宝珠一时冲动走上前，凑近程姣的耳边。
“你还不知道吧，楚逸川快死了。”
一张嘴就满满的恶意，兴奋语气中透着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