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宁不可抑制揣测。他在试探?
还是,打算结束这段禁忌关系?
她欣喜刚冒头,旋即想起黎聿深这个人从不说废话,出口的每一个字,必然有所指,有所用。
他问以后嫁人。
说明他至少考虑到了她的婚事。
慕宁一激灵。“我嫁谁?”
“你想嫁谁?”黎聿深抬起她的脸,“菲菲结婚了,母亲下一个就会考虑你。”
慕宁真心疑惑,“那你呢?”
不论年纪,还是重要性,黎聿深作为长子,继承人,婚事都是迫在眉睫,一等一的大事。
黎聿深捋她发丝,别到耳后,瞳孔里映着她发白的小脸,鼻尖上还有一颗小痣,“正在看。”
慕宁倒吸口气。简直要疯。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坏事全攒一块儿了。
她不仅要应付体检,处理身孕,还要预防做小三。
“不愿我结婚?”男人注视她,眼睛又深又黑,一片探究。
慕宁不明白了,有什么好探究的。
他结不结婚,她的意见最不重要。
难道,和黎文菲一样,怕她捣乱婚事?
慕宁谨慎,“你看上谁了?”
他盯着她,仍旧上面那句,“正在看。”
慕宁心里有数了,这是提前给她做预防。
不过他想多了,她恨不得有多远滚多远,比谁都不想沾他。
“那我们是不是——”慕宁试探,“该结束了?”
“你想结束?”黎聿深捋她发丝,神色意味不明。
慕宁拿不准他态度,按耐住喜悦,“你有妻子,我绝不碍眼,也不生非。”
她到底留个心眼儿,没把意思全挑明。
黎聿深性格强势冷傲,喜欢做主导者,最讨厌被人挑剔,摒弃。
黎聿深又注视她半晌,眼神越来越莫测,阴了一张脸。
高高吊起的铡刀,亮着锋的。
慕宁喜悦全无踪迹,提心吊胆,小声嘟囔,“我证件。”
她肠子悔青了,吻完喘气就该直接讨要的。
现在这一耽误,只会更难。
果不其然,再抬眼,男人更冷了,罩了层冰似的,里头却无形沸腾凶火。
慕宁战战兢兢,再不敢提。
唯恐外面冰破了,在车里直接烧死她。
一到公司楼下,她立马下车逃远。
“慕宁。”
她同事拎着包,从另一方向追上来,“你不是今天请假吗?怎么还来上班?”
慕宁头皮发麻,条件反射看身后,车已经开走了。
黎聿深没听到她请假。
她松口气,“附近办点事,正好经过。”
“什么事啊,大清早挤早高峰过来。”
慕宁心放回肚子。
她进这家公司,从未跟人提过和黎家的关系。平时司机送她,也停在五百米远的小巷口,她独自上班,生怕被人发现。
关系也未暴露,慕宁脸上有了笑,“有个朋友约在这边儿。”
她说着,朝路边招手。
同事眼瞅着,她上了一辆黑色奔驰轿跑,迅速消失在车流中。
不免跟人嘀咕,“慕宁不是挺清高吗?什么时候勾搭的男朋友,看起来很有钱啊。”
被误认有钱男朋友的短发白瑛,将车停在一所私立医院门口。
探身先帮慕宁解开安全带,“我帮你这么大个忙,真不告诉我,那不负责的野男人是谁?”
慕宁带好帽子口罩,开门下车,“下三烂渣男一个,别提他坏心情。”
白瑛搂住她肩膀,“渣男?沈黎川?”
慕宁猝不及防呛住,纳闷了,“我看起来就那么旧情难忘?怎么都觉得我会对他死缠烂打。”
白瑛笑而不语,慕宁可能不是,沈黎川绝对贼心不死。
白瑛是慕宁高中死党,大学出国深造学医,私立医院是她家族企业。
慕宁没有证件,全靠刷白瑛大小姐面子。
前期抽血准备非常顺利,却卡在最后一关。
医生盯着B超,态度慎重,“之前做过检查吗?你***先天条件不好,流掉这个孩子,未来大概率不会再有。”
白瑛蹙眉,凑过去重新检查,面色越来越凝重。
慕宁心口一沉,“还能手术吗?”
白瑛示意医生出去,反锁门,“不建议。”
她打比喻,“许多人缺钱,发疯了想中彩票,可彩票只有一张,机会只有一次,错失了,下半辈子孤苦,又会悔不当初。”
慕宁闷声不语。
她哪管得着下半辈子苦不苦,眼下这关过不去,她立马就得死。
“再有。”白瑛也觉棘手,“普通流产是小手术,我找的医生足够稳妥。你***情况复杂,从影像显示来看,手术风险极高,至少要上级医生出手。”
慕宁明白了,小手术,白瑛能替她掩盖下来。
惊动上级医生,白瑛就瞒不住黎家了。
“那渣男是谁?”白瑛难免追问,“我知道你跟黎家的关系,但眼下搞出人命,如果渣男能负责,你们以结婚为目的。有黎文菲未婚先孕例子在前,黎家不会对你做什么。”
“黎文菲是黎文菲,我是我,没得比。”
慕宁下床,猛地踉跄一下。
白瑛连忙搀扶,发现她四肢发抖,不免拧紧眉,“你这是怎么了?”
慕宁面色如纸,没接茬,“孩子的事,我再考虑一下。今天多谢你,还请你务必帮我瞒住。”………………
与此同时,黎聿深摁下医院一楼电梯。
早上慕宁刚下车,他接到黎母电话,黎文菲情绪受刺激,小腹疼痛不止,她本就怀的不稳,黎聿深自然重视。
于是没去公司,当即折返回家,专程送她来医院。
白家私立医院的妇产科,在上流圈子很出名,广受好评。
黎文菲怀孕后,白家特意安排大主任亲自负责。
检查完,黎文菲去了洗手间。
也是凑巧,出来正撞上慕宁立在电梯口。
她背着包,专注看旁边显示屏轮播的孕期知识,画面中孕妇轻抚小腹,她也抬手。
黎文菲眼看她轻抚下腹,霎时间心头大乱,几步上去,薅住慕宁头发,“你怎么在这?是不是也怀孕了?”
她突然从后袭来,慕宁猝不及防,被揪着头发,拖倒在地。
“你怀的是谁的孩子?”黎文菲厌恨又害怕,扯着她逼问,“是不是黎川的?”
慕宁反应过来,翻身挣扎。“疯了吧你,哪有孩子?”
黎文菲眼睛猩红,“你敢说没有孩子?不怀孕,你来产科做什么?”
白家是私立医院,重视服务和客户隐私。妇科产科是分开的,三楼产科,二楼妇科。
倘若不是怀孕,常人等闲不会出现在三楼。
慕宁噎住。
面对面交谈确实只有堵车那一回,可私底下,从慕宁毕业回来开始,沈黎川每天去公司都会特意绕路,卡着时间经过慕宁上班的公司,远远见她一面。风雨无阻。
“好了。”黎父喝止她,“夫妻一体,信任是基础,我在外应酬喝醉,你妈妈怀疑过吗?慕宁这几年见黎川次数一把手数得过来,有孕纯属无稽之谈。”
慕宁下楼正巧听见最后一句,心头酸得发胀。
黎父是标准严父,话少,不苟言笑。
没想到会是黎家唯一一个信她的人。白瑛也进门。
两人凑在侧位的沙发上,慕宁背着手,白瑛在她手心写字,“京城不通。”
慕宁一瞬紧绷。
白瑛又写,“市一院可以。”
慕宁垂下眼,迅速思考对策。
市一院的妇科主任买通了,代表她体检无碍,但随后就是薄先生诊脉这关,黎聿深没有提及薄先生什么时候到南省。
有可能是明天体检,也有可能推迟。
今天晚上,她必须想办法弄清楚。
“婚期我会再找大师想办法。”沈黎川目光隐晦扫过慕宁,压抑又潮涌,“但我希望黎家能答应,以后不会再有查我行踪,胡乱攀扯的事出现。”
黎聿深一直不出声,望着沈黎川,又望慕宁,再接收到黎文菲求救的视线。
“任何一段关系出错,都不是单纯一方的错误。”他从沙发上起来,目光发凉又严峻,“是你没有给足菲菲安全感,遇到问题不耐逃避,漠视她的不安,用冷暴力惩罚她,我是否有冤枉你?”
黎文菲双眼爆红,哥哥一如既往是她最坚实的后盾。
慕宁却心如刀绞,黎聿深给黎文菲多少好,给她就有多少坏。
沈黎川没给的安全感,他帮黎文菲全从她身上讨回来。
这一刻,沈黎川与她心意相通,冷声质问,“所以你这个当哥哥的,就要替折磨别人?我是男人,名声已经坏过一次,慕宁呢?她也是你妹妹,你对她难道没有一点兄妹情谊吗?”
“没有。”黎聿深神色犀利又阴郁,“血脉不同。”没有。血脉不同。
慕宁握着拳,这话黎聿深多次提过,可这一次,是首次在外人面前公开态度。
这么决绝果断,毫不迟疑,狠得她的心脏发颤。
“抱歉,是我失礼了。”她拽白瑛上楼。
背后是掉针可闻的寂静,她感受到所有目光集聚后背,看她落荒而逃。
“黎聿深有病吧。”白瑛反锁门,气得捶墙,“还有你爸妈,直到咱们上楼,没人替你反驳一句。”
慕宁心底刚因黎父有点热乎气的冰窟,几分钟的功夫冰冻更深。
她蜷缩在沙发上,勉强支着精神,“薄先生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提起薄先生,白瑛愤懑一滞,面上带出深深疑惑,“黎聿深投资薄先生中成药项目两个亿,其中一个亿是因为你。”
慕宁不解,“为我什么?”
“为你免受针灸痛苦。”白瑛观察她神情,“他坚决要治好你的病,还怕你受疼,会不会他还在乎你?”
“可能吗?”慕宁冷声冷气,“刚才他那样子,你也看见了,像有一丝一毫的在乎?”
别说在乎,那绝情冷漠的神态,放到仇人身上也不违和。
白瑛一时无解,“那他这一个亿是为什么?”
“你觉得呢?”
“他……他……”白瑛脑海没有一星半点黎聿深对慕宁好的画面,来解释他为慕宁花一个亿的行为。“他不会真神经病了吧。”
“应该是为了联姻。”慕宁四肢虚浮,“他最近总提到我婚事,治好我才能给黎家带来回报,至于免受针灸,巴掌打了给颗糖,甜甜我,我才能心甘情愿为黎家做事。”
同时慕宁清楚,一个亿真金白银砸下去,薄先生那边机会渺茫了。
室内一时寂静,愈发显出慕宁喘息无力又艰难。
白瑛沉默听了半晌,只觉黎家空气中,风霜刀剑严相逼,四面楚歌,慕宁是囚徒困兽,而她只能生生看着,束手无策。
“你准备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慕宁仰头靠着沙发背,凝望天花板,“我今天先探明薄先生来南省的时间,如果就是明天,只能在体检前,想办法见薄先生一面。”
再缥缈稀薄的希望,慕宁还是想争一争。
白瑛觉得即便能见面,机会也渺茫,只是眼下有希望,总比等死强。
她还要准备明天慕宁抽血作假事宜,没有多待。
下楼离开时,发现客厅已经其乐融融,黎文菲面带甜蜜邀请沈父留下用饭。
沈黎川先一步应许。
迫不及待的样子,白瑛直呼刚才走眼。
而她走后,三楼走廊突兀出现一道影子,轻轻停在慕宁门口,敲了敲。
慕宁开门,仅仅一道门缝,影子跨出一步,强行挤进去。门立即合上。
沈黎川颀长的身形抵着门,笔挺清俊,却悲沉愤怒,急促地喘息,眼睛直逼慕宁,像沸腾的岩浆,一瞬喷发。
“四年前,你不是自愿的,对不对?”
“是黎聿深逼你的,你心里还有我,是不是?”
慕宁没想到来人会是他,措手不及骇在那。
“私奔那天,那个电话——”
“都过去了。”慕宁抢断。
当年双方父母捉到沈黎川酒醉欺负黎文菲,现场衣物撕碎一地,床上还有黎文菲的处子血,他百口莫辩。
只有慕宁信他没碰黎文菲,可两人前脚找证据,后脚黎聿深就做主退了她的婚。
等慕宁千万百计,问松了酒店侍者的嘴,黎沈两家已经重新定下沈黎川和黎文菲的婚事。
沈黎川激烈反抗过,被黎聿深联合沈家父母镇压,沈黎川没办法了,要带她私奔。
私奔那天恰逢台风登陆,狂风暴雨折断树木电线,满城没过小腿的积水,根本无法出行,沈黎川无奈推迟一天。
慕宁接完电话,在房间继续收拾行李。
黎聿深一身寒气闯进来。
后来台风停了,慕宁赤身裸体,哆哆嗦嗦,濒临崩溃。
黎聿深将她扣怀里,盯着她给沈黎川打电话,说她舍不得家人,吃不了苦,不愿跟沈黎川瞎胡闹了。
祝他跟黎文菲,订婚快乐。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慕宁垂下眼,平定情绪,“现在我对你,没有多余的想法。”
“是没有,还是不敢有?”沈黎川俯首凝视她,“你怀了黎聿深的孩子。”他如此肯定。
慕宁头皮一瞬间炸开,坚决否认,“没有。”
“集安路芸柠茶餐厅,我在隔壁。”
于此同时,楼下。
“黎川呢?”黎文菲问。
“好像上楼了。”身边佣人也拿不准,“我看见沈公子往楼梯方向去了。”
黎文菲一惊,沈黎川来黎家多次,疏淡客气得很,从来不会主动上楼。
她目光扫过二楼,静寂无人。
再往上,慕宁房门隐约露出一丝微光。
***,果然不安分。
她夺路奔上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