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棠登时皱了眉头,“娘,你竟如此粗鄙!”
以往我对她千依百顺。
“袁芷晴,你闹也闹了,别不识好歹。”曲凌泽也黑脸斥我。
他眯着眼睛威胁,“总不至于,你想害得袁家九族六十九口人,从此断子绝孙吧?”
呵,拜永宁所赐,袁家九族六十九口人在那个秋日如数死绝。
他明知如此,仍让我跟血海深仇的仇人道歉!
是他纵容永宁污蔑我,逼我亲手斩下袁家九族的头颅,讨永宁欢心!
他指挥刽子手抓住我的手,砍落爹娘的头。
那时爹娘手脚被捆,却毫无惧意,只忙着安抚我,“来吧,别怕,来世还当你爹娘。”
我哭得声嘶力竭,死命抬手抵抗。
却一刀一刀,砍下了所有亲人的头颅。
神魂欲碎,几近疯魔。
曲凌泽只顾着问永宁,“她污你清白该死,杀了她,你消气吗?”
他亲自压着我跪在永宁跟前。
我好恨,恨自己无能,更恨这对狗男女。
刽子手的刀刚落在半空,传旨太监急忙赶到,将和亲圣旨送到。
“......命永宁公主即刻启程,前往南疆番邦和亲!”
永宁公主脸色煞白,下意识抓住曲凌泽的手。
曲凌泽皱着眉头,他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当即命人取来纸笔,将我解绑。
当着永宁的面,他写下那封和离书,把我送去和亲。
拿着这份和离书,我凄凉大笑,头也不回地带着袁家六十九口人头尸身离开行刑场。
南疆气候炎热湿润,路途艰险,时常会有暴雨。
行至一半,那和亲队伍只剩下寥寥几人。
无人驾车,我只能拖着尸臭浓郁的木箱,一步一步走,直到拉不动,跪着拖行。
快到南疆都城,我在山野里挖了坟,把他们并葬。
埋完最后一抔土,我的十指磨得血肉粘连,露出森然白骨。
浑身皮肉也因长期跋涉,破烂不堪。
只剩衣物破碎,被鲜血染得赤红。
我就像一块鲜美的食物,散发着血腥味的诱惑。
猛兽低吼而至。
浑身乏力,我烂肉般瘫在坟堆上,回忆开始走马灯。
曲凌泽从初见时的怦然心动,到最后的面目憎恶。
乌鸦盘旋,等待大餐。
我缓缓闭上眼睛。
此时的他应当带着曲棠,跟永宁公主探讨家国大义,为百姓谋福吧?
他是摄政王,心怀家国,怜惜百姓,而我只是个普通女子,只想过个夫妻和睦,子女绕膝的简单日子。
猛地脚踝传来锥心的疼痛,伴随低低的狼嚎,几乎被咬断。
当我偏过头忍受剧痛,不远处数十双绿莹莹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
爹娘,不孝女来了。
悄然摸上树枝,正当我随时准备自戕之时。
却不料撕咬忽然消失,野狼发出受伤的低鸣,死成一堆。
“你就是和亲公主?”
来人解下披风,将我裹住,横抱而起,“听闻和亲队伍误入君崀山,孤便知会遇到群狼野兽。”
清冽声音入耳,我抬眸。
皎皎月色之下,我看见神祇一般的男子。
他目若朗星,将我从狼群中救下。
“君崀山野狼猖獗,竟多到随意残害路人,来人!差人进山剿狼!”
他的声音犹如山泉冷冽,莫名消散了我的恐惧。
情绪大起大落,我昏在他怀中。
醒来便看见他坐在床边,亲自替我换药。
他便是我的和亲对象,是手握百万军队的南疆君主,更是骁勇善战的南疆战神,段淮序。
两国交战已久,双方百姓都深受其害,北厉君王提出和亲,他便也同意。
本以为他对和亲公主会如传闻那般恶劣,却不想竟亲自照拂。
“永宁公主,此行路途艰险,你就待在宫中好生调理。”
是了,他还不知和亲之人换了。
就连和亲,我也只是永宁的替身。
我紧紧抿着唇,没接过他手中的碗,求死般,“王上,我并非永宁公主,实则是摄政王弃妇,替永宁公主前来和亲。”
话落,我已做好赴死的准备。
实际上我更期待他勃然大怒,领兵攻打北厉,将那狗男女一同杀死。
为我九族报仇!
并没有等来他的暴怒。
我疑惑转头,正好听见那句无妨。
他举国筹备婚礼,给了我比当初曲凌泽更盛大,更难忘的婚礼。
当着全南疆百姓的面,将我封后。
赠南疆君后信物,麒麟玉坠。
从此我便挂在随身携带的团扇上。
婚后他找来最好的医师,替我肉白骨,养新肉。
我几乎忘却了在北厉的痛苦。
直到我参观了南疆的百万军队。
整齐划一的操练,气势浩大的阵列,无一不彰显着他的实力。
站在城楼上,他揽着我的腰肢,在我额头上落下一吻,“你在北厉的事,我都知晓,岳父母惨死之仇,孤定会帮你讨个公道。”
霎那间,我长期漂泊无依的心灵终于找到了停靠的港湾。
我眼含热泪,哽咽得说不出话。
他无声安抚,把我紧紧搂在怀中。